第三章 蔣家嶺(2 / 3)

陳樹湘火了:“擔架!把他們抬到師指揮所。小朱,你去向毛主席報告。小兄弟,你們隻用說你們是哪裏人就行了。”

周三才帶著哭腔說:“我們是郴州香花嶺的,毛主席前幾天在我們那裏住過。毛主席個兒很高,頭發很長,下巴上長個痦子,就、就這個地方。我舅家的毛驢小白……”

“三才!”陶百川厲聲嗬斥,“多嘴你!他們根本不是毛主席的兵,別聽他們的。不用抬我們,弄死我們算了!三才,你哭個屁!”

“哥——”周三才大喊一聲,“我不想死——”說著就哇的一聲哭出來。

陶百川看看臉色鐵青的陳樹湘:“我不相信你給毛主席當過警衛員。毛主席身邊的大老魏、小馬,還有小吳,哪個像他們?別哭了!怕死鬼!別想知道我們找毛主席有什麼事!毛主席說過,他的人頭值十萬大洋,你們想抓住他發大財,我看出來了。陳師長,你瞪著我幹什麼?紅軍會把我們捆得尿褲子?你怕帶我們去見毛主席,對不對?”

“可以呀,小兄弟!”陳樹湘把帽子取下來,朝陶百川笑笑,“主席在你家住了四天,你就把紅軍是什麼樣的隊伍弄清楚了,聰明!你要是再大兩歲,我一定說服你爹娘,讓你跟著我當個通信員……”

陶百川眼珠子轉了轉,打斷道:“我才不跟你幹呢!你的手下都是土匪。我和弟弟當紅軍,肯定要跟著毛主席當紅軍。師長大哥哥,你讓他們抬著我倆去見毛主席,我就對他說,我和弟弟找他,路上餓暈了,是你的這些部下救了我們。你看行不行?”

陳樹湘笑了起來:“小小年紀就會跟我談條件,心眼夠使了。怪不得主席會告訴你他叫毛澤東。主席做群眾工作,太厲害了!”

周三才坐上擔架:“你真是毛主席的警衛員,我現在相信……”

陶百川馬上打斷他:“三才,你說過話了,沒人拿你當啞巴。陳大哥,我叫陶百川,他是我表弟周三才。你到香花鎮打聽打聽我川伢子說話算不算話。從來都算話!我們倆找毛主席時餓暈了,是你們救了我們。隻要你們馬上送我們去見毛主席,我和三才一定這樣說。”

周三才馬上接了一句:“永遠這樣說。”

連長段士成和十幾個閩西紅軍戰士聽得似懂非懂,等著師長對這件事的最終裁決。連通信員拿來兩條褲子,段士成和一個戰士麻利地穿上了。

“段連長,”陳樹湘喊了一聲,“這兩個小兄弟提條件了。你們要是馬上抬他們去見毛主席,他們就說他們追趕毛主席,路上餓暈了,你們救了他們兩個。你們綁他們的事,就算沒有發生。你看這樣辦怎麼樣?”

段士成連聲說:“太好了,太好了!本來就是個誤會。你們幾個,不,我馬上帶人抬上他們去見毛主席。那個村子我昨天去過。”

“想得美!”陳樹湘馬上變了臉,“莫名其妙捆綁老百姓,這種嚴重違反紀律的事情,這樣輕描淡寫就行了?三十四師師長我還怎麼當?早上是誰捆的他們?站到你們連長身邊去。”

四個紅軍戰士一邊兩個,站到段士成身邊。

陳樹湘冷笑一聲:“戰鬥力夠強啊!這麼多人對付兩個孩子,還能把他們捆到樹上!川伢子,周三才,我先處置他們五個綁你們的事。你們幾個聽我的命令,把段連長和他們四個捆到樹上。從現在起到明天我來之前,不準他們吃東西,不準他們喝水。執行吧!”

段士成和四個戰士走向五棵樹,另外五個戰士拿著繩子上去捆他們。段士成喊:“捆緊點,堵上嘴。師長,如果夜裏敵人進攻,我請求返回指揮崗位。”

陳樹湘說:“明天太陽出來之前,這裏不會出現敵人。長長記性吧。通信員,你跑步去向毛主席報告,就說香花嶺他的小朋友川伢子和周三才要見他,客人在我們三十四師指揮所。”

通信員答應一聲跑走了。

陶百川和周三才看著幾個紅軍在捆另外幾個紅軍,眼裏再次充滿了恐懼。

陳樹湘伸手摸摸兩個孩子的額頭:“毛主席很忙,他什麼時候見你們,要聽他的安排。你們有點發燒了,需要吃點藥。我還得請你們吃頓飽飯。還有,你們不能穿著他們的褲子去見毛主席。聽著,把他們倆的褲子洗幹淨,烘幹了,送到師指揮所。他們幾個做錯了事,必須受到懲罰,這個大個子段連長還要背個警告處分。另外,我要送你們去見毛主席,請求他處分我。抬上他們,跟我走。”

陶百川和周三才乖乖地躺在擔架上,跟著陳樹湘去蔣家嶺紅五軍團三十四師指揮所。

通信員回到師指揮所,天已黑透。通信員說,接到中革軍委命令後,毛澤東已隨中央縱隊左路向雷口關去了。陳樹湘看看在兩個擔架上熟睡的陶百川和周三才,嘟囔了一句:“雪上加霜了。”

師政委程翠林進來接道:“不會下雪吧?還早呢。”

陳樹湘笑道:“這裏下雪,幾十年一遇。上午毛主席擔心的,都發生了,真是四路縱隊過湘江。主席讓我們做好接應八、九兩個軍團從龍虎關北返,再從雷口關向西渡湘江的準備。四路縱隊搶渡湘江,太輕敵了。這不,中央縱隊又分成左右兩路,從雷口關和永安關分頭西進渡江。一軍團和三軍團,這回都是抱著孩子跟敵人作戰呢。”陳樹湘伸手敲敲掛著的地圖,“老程,夜裏開個各團主官會,吹吹風吧。一場惡戰,不可避免了。”

程翠林道:“老陳,咱們想到一起了。讓紅八軍團、紅九軍團去打龍虎關,本來就是臭棋一步。通知下去吧。這兩個就是從香花嶺來找毛主席的小大人兒?睡得可真香。”

陳樹湘道:“一人吃了兩碗米粉,又吃了退燒藥,怕要一覺睡到天亮了。”

程翠林笑笑:“是該讓段士成這個混賬吃點苦頭。敢對半大孩子動粗,太不像話!他們找毛主席,到底為什麼事?參軍?不會吧?”

“嘴嚴得很。”陳樹湘伸手指指兩個孩子,“左邊這個是表哥,真要當兵,絕對是塊好料,可惜他們不是來當兵的。追了二三百裏地,就是不說為啥要見毛主席。主席也怪了,在他家住了三四天,連自己的小名叫石三伢子都跟他們說了。我可是跟了主席大半年才知道主席也有小名。”

“真是個麻煩事。”程翠林搖搖頭,蹲下看看陶百川和周三才,“當兵也早了點,嘴上茸毛都沒長。明天給他們點錢,勸他們回家吧。這要是打起來,太危險了。估計是為了錢,追著追著,追到這裏來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陳樹湘說,“小王,找兩床被子,把他們抬到小屋裏去,別吵醒他們。”

陶百川夢見自己和表弟周三才牽著毛驢小白到香花鎮上賣豆花、穿著花衣的彩蝶姑娘朝他跑來的時候,醒了,一睜眼,看見段士成黑煞神樣站在門口,驚叫一聲坐了起來。周三才也驚得爬了起來。

段士成滿臉堆著笑:“我的小祖宗,你們可算醒了!你們都進來。褲子,褲子,這是你們的褲子,換上吧。咋回事兒嘛?”

周三才捂著肚子:“我想尿尿——”

“尿,快出去尿!”段士成閃到一旁,“隨便尿,隨便尿。”

兄弟倆痛痛快快尿完,換上自己的褲子。

陶百川說:“好了,咱們走吧。”

段士成說:“不急。過來,站好了。兩位小兄弟,陳師長讓我們在這裏等你們睡醒,然後呢,正式向你們道歉。都有了,向兩位小兄弟三鞠躬。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陶百川看著五個紅軍戰士朝自己鞠躬,心裏特別高興,笑著擺擺手說:“行了,行了。哦,我想起來了,咱們這叫不打不相識。放心,見了毛主席,我們倆肯定不說……”

周三才接話道:“不說你們綁我們。毛主席離這兒有多遠?”

“毛主席?”段士成說,“昨晚就走了,過了雷口關了。走,返回陣地。”

陶百川這才醒悟過來:“你們不是接我們去見毛主席的?”

段士成說:“接你們見毛主席?你們說話,我基本聽懂了。我說慢點,你們聽清了。早上,薛嶽帶的中央軍已經進了道縣縣城,先頭部隊正在向蔣家嶺逼近。毛主席和中央縱隊昨晚已經過了雷口關。我們是來給你們送褲子,向你們道歉的。褲子換了,歉也道了。你們好好在師部做客吧。走!”

陶百川突然躥過去抱住段士成的腰,大喊:“三才,快抱腿——”

周三才飛奔上前,抱住了段士成的左腿。幾個紅軍戰士一看,忙過去掰陶百川和周三才的手。幾個人頓時扭作一團,遠遠看上去像是在打群架。

“段士成——”陳樹湘炸雷樣的聲音傳來,“混蛋!這是道歉嗎?怎麼回事?有完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