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裏有你,就有我
(1)
自從金圓圓來了軒轅山莊,穆之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許多,也忙了許多……
因為她除了要跟著軒轅宸學習降妖術,還要跟著金圓圓學習武功。
金圓圓的說法是現在世道不安全,穆之若是再像以往那般手無縛雞之力,出門就是送死。
穆之對金圓圓的說法深以為然,但對她的做法實在不敢苟同——自從跟了金圓圓學武,穆之每日的睡覺時間從以往的最低四個時辰,變成了最多二個時辰。
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這日,穆之在金圓圓的鞭策下從被窩裏艱難地滾了出來,然後開始每日例行的蹲馬步。
穆之困得睜不開眼,趁著金圓圓不注意的時候,她偷偷靠到身後的樹幹上,閉上眼睛準備打個小盹。
可她才剛閉上眼睛沒一會兒,一盆冷水就兜頭而下,把穆之澆了個透心涼。
“金圓圓!”穆之抹了把滿臉的水,忍無可忍地大吼一聲,“不帶這麼虐待人的!”
金圓圓絲毫不為所動,啃著肉包看著她,雲淡風輕地問道:“那你還偷懶不?”
“我……”穆之狠狠地呼出一口氣,路是自己選的,哭也沒用,最後她壓下心底的暴躁,咬牙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不了……”
隻聽撲哧一聲,有人笑出聲,穆之抬頭看去,就見荀二和公孫景正抱胸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你們怎麼來了?”穆之看著還未亮的天色,有些納悶地問道。
“聽軒轅說你最近甚是刻苦,來觀摩觀摩。”公孫景笑道。
“欸,想觀摩的是公孫,我可不是來觀摩你的,我是來觀摩曇花的。”荀二連忙摘清自己,不過那幸災樂禍的眼神卻怎麼也掩飾不了。
穆之翻了翻白眼,“你的荀園裏什麼花沒有?還需要來我這兒看曇花?”
“這你就不懂了,養在園子裏的曇花,哪有在山林裏生長的曇花好?”荀二反駁道:“月夜之下,寂靜山林,曇花一現,美哉美哉……哎,我再說你也領會不到那種美,你與我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穆之一聽,也有了興趣,站起身道:“行啊,我們這就去看看。”
“看什麼看?蹲好!”金圓圓掄起大錘就走了上來,瞪著眼道。
“圓圓……”穆之放柔聲音,略帶撒嬌得喚了一聲。
“老實蹲著!”金圓圓不為所動,麵色更加嚴肅了些。
穆之慫了,老老實實地重新蹲好馬步。
公孫景見狀再次撲哧笑出聲,他伸手攬住荀二的肩膀,道:“荀二,走走走,我們就別耽誤穆大姑娘練功了。”
荀二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看完後連連搖頭,“穆姑娘天天與金姑娘廝混,難怪如此暴力,等她學成後,隻怕公孫你也降不住她咯!”
公孫景聞言,回頭看了穆之一眼,月光之下,她穿著一身簡單幹練的白色勁裝,長發簡單隨性地紮著,看起來清爽又靈動,隻不過她的表情卻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意外地可愛。
公孫景的心仿佛被月光撩動了一下,他的唇角翹起一個弧度,語氣輕快道:“就她那三腳貓功夫,也就隻有你降不住!”
天色亮了又暗,日頭高掛又降落,在穆之練得精疲力竭、隨時都能往地上一頭栽下去時,金圓圓終於“大發慈悲”地放過了她。
穆之幾乎是閉著眼睛進了浴房,然後……一頭栽進了浴池。
緊跟著進來的金圓圓見狀,連忙將穆之拽了出來。
“穆之,你真的太弱了。”金圓圓搖頭歎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她捋起濕漉漉的袖子,幫穆之擦了擦滿臉的水。
穆之睜了睜眼,隻看到金圓圓白皙纖細的胳膊在自己跟前晃。
穆之呆愣了一會兒,站起來換了身衣裳,喃喃道:“我洗好了……”
“……”金圓圓目瞪口呆地看著穆之走出了浴房。
這也算洗好了?
她隻是進浴池浸了下水而已……
穆之渾然不覺,最近她都快被金圓圓給折騰死了,平日想的最多的就是吃飯和睡覺。
穆之遊魂似的走進房間,直接栽倒在床上,閉上眼就開始呼呼大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穆之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一道光,她驀地睜開眼,二話不說就從床上爬了下來,直奔金圓圓的房間,然後一把掀開了金圓圓的被子。
金圓圓被穆之吵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嘟囔道:“幹嘛啊你?”
穆之不說話,隻是抓住金圓圓的胳膊,一把將她的袖子捋了上去。
金圓圓剛閉上眼要繼續睡,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睜開眼睛,嗖的一下就把胳膊抽了回來。
穆之眼疾手快地按住了金圓圓的胳膊,目光緊緊鎖住她的眼睛,問道:“你的守宮砂呢?”
隻見金圓圓的胳膊上,光滑一片,沒有一點守宮砂的蹤跡。
“沒了……”金圓圓掙紮半晌,最終低著頭老實交代道。
“我當然知道沒了!”穆之深吸了口氣,“我知道沈陌走了你很傷心,你該不會真的去勾欄院了吧?”
“你怎麼知道?”金圓圓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問道。
“你真是去了勾欄院?”穆之目瞪口呆。
金圓圓撓了撓頭,小聲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去了勾欄院,然後守宮砂沒了,你告訴我,我該想成哪樣?”這回輪到穆之恨鐵不成鋼了。
“我是想去找個小倌來著……可後來這不是沒成麼?”金圓圓心虛地低了低頭,再說了,那也是張大嬸見她傷心,才拉著她去的呀,勾欄院的小倌再好看,那也沒有沈陌好看呀!
“那你到底跟誰成了?痛快點!”穆之問了半天還沒問出個結果,不由急了。
“沈陌!”金圓圓立刻給出了答案,字正腔圓,不假思索。
“你說誰?”穆之先是一愣,然後掏了掏耳朵,以確保自己沒有幻聽。
“沈陌……”金圓圓有些害羞地垂下了頭,連聲音都小了。
“……”穆之消化了一陣後,狠狠地拍了下金圓圓的肩膀,讚歎道:“金圓圓,你可以啊!人跑了這麼久,還能被你逮回來!”
“……我沒逮。”
“那你們怎麼成的?”穆之露出一抹奸詐的笑容,問道。
金圓圓猶豫了會兒,最終還是老老實實交代了。
當初司玉娶親的消息給金圓圓帶來了頗大的打擊,司玉都親了穆之都能另娶他人,那她跟沈陌清清白白的,沈陌這一跑還不得馬上琵琶別抱了麼?
於是金圓圓傷心了,她一傷心,就喜歡號召全寨人一起喝酒。
酒喝到正酣處,金圓圓哭成了淚人,張大嬸看不下去了,直接拖著金圓圓就去了國都的勾欄院,張大嬸狠心用自己的私房錢給金圓圓點了個俊美不凡的頭牌,然後把金圓圓推進了頭牌的房裏。
金圓圓酒量好,其實人沒醉,但她想,反正她跟沈陌今生也無緣了,那頭牌看著又甚是可人,不如便從了算了,反正也不吃虧。
豈料她剛準備扒頭牌的衣服,頭牌就悄無聲息地倒在地上了。
站在眼前的人,成了她朝思暮想的沈陌。
也不知是誰主動的,總之應了那句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猶如幹柴烈火,一點就著。
兩人就這麼沒羞沒臊地滾到了床上……
事後,得償所願的金圓圓卻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突然就慫了。
也就是說,她在沈陌醒來前,跑了。
而且一跑就跑到了雲州城。
她本是準備在雲州城等穆之從無相山回來,卻無意間聽到軒轅山莊的噩耗,便直接奔了過來。
“……”聽完所有細枝末節的穆之歎為觀止地看著金圓圓,最後吐出一句:“你能了啊,始亂終棄這種事也做得出來。”
(2)
金圓圓和沈陌的風流韻事,給穆之造成了巨大的衝擊。
穆之想自己與司玉這輩子算是完了,軒轅宸遲早要娶妻生子,她本以為還可以跟金圓圓一起終老,現在看來,金圓圓是指望不上了。
沈陌那人,她雖不了解,但對金圓圓,該是有情的。
否則,一個早就可以瀟灑離去的人,為什麼還會重新出現在金圓圓麵前?
不過,沈陌他,究竟是人是妖?
他若真是蛟龍,金圓圓又該如何?
穆之覺得自己有些頭疼,索性便不去想了,專心練功。
這日,練功練得死去活來的穆之終於得了一日休憩,她將自己扔在床上,準備睡他個昏天暗地。
可她才睡到午時,金圓圓就闖了進來,“別睡了,今天雲州城熱鬧著呢,我們玩玩去!”
“有什麼好玩的?”穆之被金圓圓連拖帶拽地拉了出去,有氣無力地問道。
“我聽荀二說今晚有個燈會,不管怎樣,總比在家裏睡覺好!”金圓圓是個閑不住的人,哪兒有熱鬧往哪兒湊。
“金圓圓,你看看我的眼睛,看我這眼底,都黑成碳了,你知道我有多缺覺嗎”穆之眯著眼指著自己的眼底,問道。
金圓圓嘿嘿一笑,假裝沒聽到,把穆之扔上了馬,自己跟著跳了上去。
穆之一路顛簸,一路犯困,以至於到了雲州城都渾然不覺。
城門口的公告欄前人頭攢動,金圓圓好奇地騎著馬湊過去看了看,這一看,她立刻叫出了聲,“穆之,出大事了!”
穆之的瞌睡蟲被金圓圓這一吼,頓時跑了不少,然後她便聽說了那件“大事”——原來神宮的神使不僅是個半妖,還是個淫賊,不止糟蹋了神宮的一眾神女,還吸食了她們的精血助自己修煉。
也就是說,若是她當日如願以償成了神女,沒準她不止會失了清白,還會丟掉小命……
穆之的瞌睡蟲徹底消失了,她拍了拍自己砰砰直跳的心髒,默默地為自己慶幸了一會兒。
“穆之,我們先去吃點好吃的!”金圓圓拉著心有餘悸的穆之,來到一個酒樓前,一臉歡快地道。
穆之迷迷糊糊地抬頭,看到酒樓的名字,不由怔了下,這是她和司玉當初下榻過的地方,他們曾經在這裏一起吃飯、飲酒、談笑……
穆之的手不自覺地摸到脖子上,一塊溫潤的玉石被她握在掌心,腦海裏不由想起他說的——定情信物都收了,由不得你不嫁。
言猶在耳,然而……
“穆之,愣著幹什麼?快上來!”金圓圓走了幾步,發現穆之仍然站在原地,不由喊道。
穆之回過神來,跟著金圓圓上了樓。
兩人找了個靠欄杆的位置,金圓圓點了一桌子的菜,一邊吃一邊對穆之道:“穆之,你也多吃點,看你最近都瘦了……”
穆之幽怨地看了金圓圓一眼,也不知是被誰折騰瘦的?
金圓圓絲毫沒有察覺到穆之的幽怨,吃得相當歡快,一邊吃一邊左右張望,看什麼都興致勃勃。
“咳咳咳……”突然,金圓圓被口中的肉末嗆到,猛烈地咳嗽起來,穆之正想幫忙,金圓圓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到了桌子下麵。
“怎麼了?”穆之探頭到桌底,納悶地問道。
“沈陌在下麵!”金圓圓壓低聲音說道,“你快幫我看看他走了沒?”
穆之站起身,從欄杆處往下望,看了一圈後,她確定道:“走了,底下沒人。”
穆之說著,回過了頭,這一回頭,她就僵住了。
底下確實沒人,因為人已經上來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穆之總覺得如今的沈陌與她印象中不同了,人還是那個人,但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質卻是截然不同。
從前的沈陌沉默寡言、溫和內斂,書生氣十足,任誰都會相信他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如今的沈陌,身著一襲黑衣,眉宇間的書生氣已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可測的神秘感。
穆之看了眼臉色不太好看的沈陌,又看了眼被她的錯誤情報誤導、從桌子底下興匆匆鑽出來的金圓圓,不忍直視地撫了撫額。
“金姑娘,別來無恙。”金圓圓剛在凳子上重新坐下,沈陌的聲音就涼涼地響了起來。
哐當一聲,金圓圓連人帶凳摔倒在地。
“穆之,嗚嗚,穆之……”被沈陌從地上一把拽起來的金圓圓,小聲地向穆之求救。
穆之咳了兩聲,正準備說話,沈陌率先開了口:“穆姑娘,在下與金姑娘有一些私事要談,可否回避一二?”
“回避!當然要回避!嗬嗬……”穆之尷尬一笑,也不看金圓圓一眼,飛速地撤離了座位,找了個角落遠遠地偷窺。
可惜離得太遠,壓根聽不見他們說什麼,隻看到金圓圓的表情變幻萬分,時而窘迫時而強作鎮定時而凶神惡煞時而羞窘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