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笑意盈盈的望我,意味深長。我別過頭,水袖上的輕紗拂在臉上,細微的煩亂。若不是櫻花樹下的那場初見,我是會心存感激的做皇上的女人吧?餘光所及之處,明亮的光線照在右丞相年輕英挺的臉上,灼灼的黑目直直落在我身上,精光攝人。他朝皇上的方向使了個眼色,不動聲色。我隻好回轉過頭,對那個昏庸的王,綻出一幅如花笑顏。
下意識的在眾人之後尋找白衣黑冠的陰陽師。廣晴然微舉玉色酒杯,一臉溫潤的笑容,悠悠然坐在離右丞相不遠的地方,我卻不敢正眼看他。就在這時候,皇上一把拉我入懷,灼熱的雙手覆在我的肩膀,沾染了酒氣的眼睛直直的看著我,像在近距離的玩賞一朵捏在手中的花。我到底是訓練有素的,此時本應欲拒還迎的望他一眼,可是想起廣晴然那一襲勝雪白衣,心中驀的對虛偽的自己生出一種厭惡。我怎麼可以在他麵前,這樣投向別的男子?想到這裏,我倏的起身,掙開皇上灼熱的手臂。在座所有人都是一驚,沒有人會預料,區區一個低賤舞姬,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拂了聖意。
皇上一怔,微醉的眼睛倏的瞪圓了,剛要發作,筱雅急忙揮開水袖,舞步翩躚的晃到皇上身邊,雙手蒙住他的眼睛,氣息如蘭的在他耳邊說,皇上,筱雅的舞勝過紫陌十倍,今晚就由我來陪您,如何?
皇上看看她,又看看我,唇邊忽然掠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笑,甩開筱雅的手,徑直走到我麵前,幽幽的說,“源紫陌,總有一天,我會得到你的心的,你相信麼?”
眾皆嘩然。
無非是個才色尚佳的舞姬罷了。怎值得皇上這般癡癡傾心?
我怔住。右丞相讚許的望向我,滿意的點點頭。他以為我在用那招欲擒故縱的把戲吸引皇上注意吧。
我下意識的望向廣晴然。
古銅的月色下,他輕輕別過頭,錯開了我的目光。
三.錯愛
一紙書函,輕易就將宮廷最出色陰陽師喚入未央宮。
倚紅疊翠的秋千架下,晴然一襲勝雪白衣,翩然而立。
我向他走去,似雪的櫻花花瓣簌簌落在我的肩膀。見了我,晴然忙迎過來,姿態依舊嫻雅,眉眼中卻帶著幾分關切,“信上說,未央宮午夜時常聽聞淒厲的叫聲,想必是怨靈作祟。你可有覺得身體不適?”
我見他這樣為我擔憂,直直望向他的眸子,希望可以在他眼中找到一絲不一樣的情感。他的目光對上我探究的眼神,倏的一愣,似是忽然明白了什麼。聰明如他,又怎會不知,我佯說未央宮有怨靈出沒,也無非是想借此見他一麵。
“晴然,我,可以喜歡你麼?”他的眸子那麼黑,如夜,似海,深得我想一下子陷進去,不得超生。我是右丞相故意安插在皇上身邊的舞姬,是棋子,是男人的附屬品。可是這樣的我,遇見晴然之後,也會想要得到幸福。
晴然重重怔住,勝雪的白衣在月光下格外明亮,濃深的眸子瞬間風起雲湧。片刻之後,複又換上以往嫻雅溫潤的笑容,淡淡的說,“源紫陌,你是皇上的女人。”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毫無預兆的,淹沒了特意為他而上的精致妝容。心跳急速下墜,卻有隱隱夾雜著一絲釋然。
也許,像我這樣的人,原本就不配愛上誰的。
我轉身離開,一句話也沒有說。如果早知第一次愛上一個人注定無法得到回應,我還會選擇以這樣飛蛾撲火的方式,不顧矜持的向他表白嗎?如果早知所有的忐忑癡纏都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我還會放縱自己愛上這樣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嗎?
可是人生,本就是沒有如果的。
不經曆這番痛徹心扉,我又怎能斷了那許多虛無縹緲的,有關愛情與幸福的念想。佛說,不舍,不得。我該如何讓他知道,隻要他肯愛我一日,我願為他粉身碎骨。
我漸行漸遠,終於走出他的視線。背靠著櫻花樹,偷眼回望他。晴然依舊站在原地,白衣翩然若雪。
那一雙耀眼黑眸,望不穿前世今生所有的寂寞。
四.夢魘
“紫陌,你真的要走?”站在右丞相身邊的筱雅瞪大了眼睛看我,一臉的難以置信,衝口而出的說。
“枉費右丞相一番錯愛。紫陌隻希望遠離京城,過農婦一般的平凡生活。這個宮廷,真的不適合我。”我俯身,低垂了頭,哀哀的對右丞相說。我是真的想走。
野心勃勃的右丞相凝寂,一動不動的俯視著跪在地上的我,良久良久,眼神冰涼,手指卻出奇的灼熱。他忽然狠狠捏起我的下巴,說,“你要走,是因為廣晴然?”
我重重一驚。從未見過凝寂這樣的表情。隱而不發的怒氣聚集在眉宇之間,凝成一股淩厲的壓迫感。
“紫陌,你是我的,你怎麼可以忘記。”凝寂的唇猝不及防的壓過來,冰冷而決絕。我無從反抗,亦不敢推開他,身體瞬間僵硬。一股鹹鹹的味道滲入我口中。右丞相凝寂,他咬破了我的嘴唇。血絲暈透了我的錦衣,宛若大片盛開的紅蓮。
“我不會放過你。亦不會放過廣晴然。”凝寂狠狠推開我,倏的起身,拂袖而去。
聽到廣晴然三個字,我驀的清醒,不知從哪裏的勇氣,朝著凝寂的背影大聲說,“從七歲起,我與筱雅就被你買入府中,小心翼翼日以繼夜的訓練著,隻為你一朝稱帝。對你來說,我隻是個棋子,你可曾把我當作一個人來看?這世上隻有廣晴然,會用清澈單純的眼光看我跳舞,會為我的安危而蹙緊眉頭。”說著說著,臉頰便一片冰涼。
“放我走吧。縱使他不愛我,我也再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讓我留在皇上身邊,隻會壞了你的事。”我哀哀的說。凝寂的背影微微顫了顫,直挺得有些僵硬。
我不是懵懂駑鈍的女子,這些年來,凝寂如何對我和筱雅,我不會不知道。自從七歲那年第一次見他,筱雅便注定此生都會心甘情願為他做任何事。而凝寂卻始終關注著我,他說等他成了東瀛的王,必會封我為妃。可是世上有哪個一個男子,會把自己真心愛著的女人拱手送給別人呢?凝寂未必有多喜歡我,他隻是太習慣擁有一切,容不得一絲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