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金蟬子,三生三世不可忘(3 / 3)

“無心,你曾受到金蟬子點化,並在廣目天王那裏誦經念佛了五百年,為什麼還是脫不了妖道,修不得正果?”冷於冰對我沒有絲毫的防備,他以為我已經看破凡塵,忘記了他是殺死姐姐的仇人。

“冷於冰,無心有幾個問題始終想不通。你可以幫我麼?”我抬頭,露出虔誠粲然的微笑。“妖為什麼是妖?仙又為什麼是仙?一切都是注定了的,萬物蒼生為什麼不可以選擇?”

冷於冰看了看我的眼睛,欲言又止。

“姐姐曾經告訴我,愛,就是可以為一個人放棄一切。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可以親手殺死一個深愛你的人。她,那麼愛你。其實,人才是最可怕的生物啊。”我的眼神刹時淩厲起來,手裏將鄱陽聖母給我銀針狠很刺向他。冷於冰措手不及,眼看就要給我取了性命。我忽然想起金蟬子悲憫澄澈的眼神,手停在半空,猶豫不決。

冷於冰回過神來,一掌打在我的胸口,取出雷火珠直擊我麵門。“無心,我原本已經你已經脫離妖道改過自新,沒想到你仍然執迷不悟。今日,休怪我無情了。”

餘光瞥見躲在遠處觀望的鄱陽聖母拂袖離去。她沒有來救我,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吧。其實早該想到她隻是利用我來奪雷火珠的,區區《天罡總樞》又怎麼左右金蟬子的愛情?原來世間肯對我好的人始終隻有兩個。姐姐死了,而金蟬子,他不愛我。

我揚起嘴角,竟然笑出聲來。我既然生來就是妖,那為什麼還要脫離妖道呢?隻能說我是一隻失敗的妖,連害人都不會。

這時,竟又聽見那曾在我夢裏百轉千回的聲音,熟悉而遙遠,他自天邊踏霧而來,萬朵金蓮生華光。

“無心。”他輕聲喚我,聲音疼痛而悲憫。

我忽然羞愧難當,為自己的愚昧和罪惡。一頭撞向冷於冰手中的雷火珠,帶著飛蛾撲火的決絕。一串珠淚落在身後,折射夕陽晚照的餘輝,晶亮攝人。就如我那卑微的心,那一絲驕傲是僅存的美好。

生命消失前,我看見他眼睛裏那抹濃重的悲哀。

金蟬子,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究竟什麼才是緣分?緣分,不應該是上天注定的一段姻緣麼?可是為什麼我的緣分隻是一個人徒勞的癡纏思戀?

其實你是愛我的吧?隻不過,那愛,是對世間萬物的博大之愛,浩瀚寬廣,宏量無邊。

四.

在金蟬子的庇護下,我的肉身雖死,元神卻沒有寂滅。

極樂淨土。

我聽見金蟬子的聲音,他說,因前有因,永永不能知其始。果後有果,漫漫不能測其終。是所謂無前無後,無始無終,變化無常。

西天。

“金蟬子,你準備好了你的法論麼?”如來笑問。

“我突然不想論什麼了。”金蟬子說:“我永遠無法用語言來表述一顆樹的生長,一朵花的全貌。我隻想問一個問題,生命的真義是什麼,請不要用語言來告訴我。”

如來不再看金蟬,他從座邊拈起一朵花。

金蟬子定在那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來的大弟子迦葉卻在一旁微笑了。

如來歎道:“金蟬子,我本以為悟的會是你。迦葉,你可得我正法了。”

迦葉上前跪倒。

眾弟子皆唱法頌。西天霞光大盛,天空花雨紛紛散下。

金蟬子仍立在那,如木雕一般,花瓣紛揚,他俯身跪下,說,我懂了。

無心,這就是我們的前世。

你就是那朵被佛祖用來點化我的花。我們之間的緣分其實很淺,卻因了你的執著而變得如此紛繁糾結。佛祖已派我轉生為人,下界去西天取經了。為的就是普渡世人,化解癡怨情仇。

無心,保重。

五.

五百年後。

我是西海龍王敖閏的三女兒,一條纖細幼小的白龍。自小喜讀佛經,靈慧過人。

唐玄奘師徒四人去天竺取經,我央求父王讓我同去。父王疼我,親自帶我去求觀世音菩薩,菩薩笑著點頭,那笑容,意味深長。

見到唐玄奘。他寬大的裟衣下露出象牙色的皮膚,長長的黑發飄散在風裏,笑容清澈。我成了他的坐騎,白龍馬。從此與他相依相伴,不離不棄。

隻那一個眼神,我就知道他已經不認得我了。這一世,他隻是個凡人,曾經所有都已在歲月的洪流中灰飛湮滅。

為什麼隻有我一個人意猶未盡地懷念。

沒有人知道,五百年前,白狐無心死時手中緊握的是西方廣目天王聖賜的金蓮。他曾說,它代表一個願望。

我一遍又一遍地許願。我不要忘記他。來世,我要他與我相依相伴,不離不棄。

願望實現了。我終於可以在離他最近的地方聽他輕聲歎息,細語呢喃。隻是,他已經忘記了那朵花,那隻狐,那個糾纏的無心,那個逐愛的女子。

我想起極樂淨土巨石上刻的的那首詩,我想,我明白了金蟬子所說的萬法皆空。

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

生命原來是一場盛大的幻覺。

緣生緣滅時,都在幻中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