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他凝了凝神,騰身,揮劍,衝破大帳門簾,如同一隻風鷂朝姚力咽喉刺去。
姚力聞聲,抬頭微微一笑,輕輕一按桌上小弩,頃刻有十餘枝細小的鐵箭分從不同角度朝李允射去。
李允知道如果揮劍一撥,自己的身形必然滯緩,姚力便有了可乘之機,何況這一招他蓄勢以久,受滯後再難奮起,當下竟不閃不避,手上長劍仍然如狂風閃電一般刺了過去,眼見就可以將姚力咽喉刺穿。
姚力眼看著幾枝鐵箭噗地紮進了李允身體,而他毅然決然的表情已近在咫尺,不由歎息了一聲,身子往下沉去,袖中青光一吐,將李允的劍勢向下引開,咯喳一聲,長劍將二人中間的桌案劈為兩半。
李允沒料到他竟然如此熟悉自己的招式,一擊不中,猱身再上,然而氣勢已比不上方才迅雷之勢。他心知侍衛馬上就要衝進,如果還不能馬上殺死姚力,恐怕再無回天之力,是以招招狠厲,用的都是兩敗俱傷的招數。不料姚力對他的劍法竟是出人意料地熟悉,纏鬥數招,根本無法討得便宜。
“抓刺客!”嘈雜聲中,十多個姚力的貼身侍衛湧入大帳,合力將李允圍在當中。
“休要傷他性命。”姚力收了袖劍,看著李允在人群中奮力搏殺,一心想往自己這邊衝來,卻被眾衛士拚死攔了回去。
李允身中數枝弩箭,雖然箭頭細小,受傷不重,可隨著鮮血不斷外流,力氣也漸漸不支。他心知自己這些日子都處於饑餓狀態,晚上又粒米未進,精力比以往已差了許多,身手也大不如平日靈活。可是勢已至此,再無退路。
想到這裏,他猛地振作精神,揮劍砍開麵前的侍衛,一個旋身衝到姚力麵前,劍光吞吐又徑直朝姚力刺去。
姚力雙掌一合,竟將李允的長劍夾住,李允猛地一抽卻未能抽出。就在這個時候,眾侍衛撲上來,把李允撲倒在地。
李允雙腿後踢,踢開了數人,然而蒼梧侍衛驍勇異常,不顧骨斷筋折,前仆後繼,重傷數人後,終於把李允死死地摁在地上,動彈不得。
“你們都出去吧。”姚力細細打量著從李允掌中奪下的長劍,不顧眾人驚異的目光,揮了揮手。眾侍衛不敢違拗,隻好放開李允,退出帳外去了。
“平心而論,若是單打獨鬥,你也未必能殺了我。”姚力看著李允從地上慢慢站起,淡淡地道。
李允看著他,沒有回答,如果他方才能喝下那兩碗薄粥,至少不會讓人把劍都奪了去。可是現在胃裏的空虛竟然壓過了傷口的疼痛,讓他緊緊咬著嘴唇才能繼續挺直地站在姚力麵前。
“我這些天一直在這裏等著你。”姚力說,臉上卻沒有得計的喜悅,反而有一種莫名的沉鬱,映在李允眼中,化作意外的悲涼。
“知道為什麼你可以平安地到達劉平的營寨嗎?知道為什麼我這些天並不攻打你們嗎?知道為什麼你今天可以順利到達中軍大帳嗎?”姚力的手指撫摸過李允佩劍上刻的名字,“因為你是李允,你是靖平李將軍府的人。”
如同雷電點燃了記憶深處的木柴,一種炫目得幾可將人擊倒的光亮瞬間使李允搖晃了一下,伸手撐住身邊銅鑄的燈架,大睜著眼盯住麵前刀削斧劈一般的臉,好半天,終於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大哥?”
“不錯,我就是李堯。”姚力猛地站起來,一把抱住了李允的肩膀,“你是我嫡親的兄弟!”
“可是——你不是死了嗎?”李允退開了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尊榮華貴的蒼梧主帥,“家裏的祠堂裏,供奉著你的靈位,卻不料你早做了蒼梧的大將!”
“我也是被天祈朝廷逼的,被我們李家逼的!”李堯的眼中燃起了怒火,盡管事隔多年,也不能讓那悲憤慘痛淡漠下去,“當年我以千餘殘兵對抗霍圖叛軍,部屬全部戰死,我也身受重傷被霍圖人俘虜。我屢次出逃,都被霍圖人抓回,倍受折磨。最後一次,我犧牲了恩人一家的性命,才終於回到了普定城,一路卻聽說朝廷以為我已經戰死了。我知道天祈皇帝一向對被俘過的將領心存懷疑,所以不敢貿然暴露身份,就找到了當時還在鎮守普定城的祖父,可是——”他的手指驀地使勁,激憤之下竟將劍尖拗斷,“可是沒想到,祖父竟然想殺我!他說既然皇上已詔示天下我已陣亡,並賜匾褒獎,我就不應該被俘後還厚顏苟活,染上通敵之嫌,辱沒李家的名聲!我悲憤之下,奪路出走,垂死之際被蒼梧王所救……你不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