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氏回家,到得家內,不先入住房,到得後邊堂樓底下,將帶來的包裹並身上所帶的小件東西俱皆栽匿,然後提心吊膽走進自己臥房。見任正千尚睡未醒,叫道:“大爺,不脫衣而睡,連衣怎睡得舒暢,大約是昨日醉歸就睡了。這是妾身不在家,就無人管你閑事。”叨叨咕咕,自言自語,把任正千驚醒。一見那賀氏站在麵前,不覺雄心大怒,罵道:“賤人,做得好事!怎今日舍得回來了?”賀氏假驚道:“妾被王大娘苦留不放,故未回來,多住幾日。今早諄諄告辭,方得回來,有何難舍之處?”任正千道:“好大膽的賤人!你與王倫幹得好事,尚推不知,還敢強辯!”賀氏雙眼流淚道:“皇天嗬,屈殺人也!這是那個天殺的在大爺麵前將無作有,挑唆是非,害人不淺嗬!”任正千道:“此時暫且饒你,稍停看你性命可能得活!”怒氣衝衝往書房去了。秋菊忙送梳妝合,夏蓮忙送淨麵水,俱送至書房內。任正千帶怒草草梳洗了,在書房內靜坐。
看官,你說正千靜坐為何?因他心內暗想道:雖賀氏實有此事,但未拿住,審他一個口供,方好動手。不然無故殺妻,就要有罪。正在那裏思想審問之計,鼻中忽聞酒香,回頭一看,見條桌上一把酒壺,一個酒碗。起身向前,用手一摸,竟是一壺新暖的熱酒,說道:“這是那個送來的?未說聲就去了。”遂斟上一碗,口內飲酒,心內想計,不覺一碗一碗,將五斤一壺的燒酒吃在肚中。正是:酒逢暢飲千杯少,悶在心頭半盞多。一則是早酒不能多吃,二則心中發惱又易醉,任正千不多一時,酒湧上來,頭暈眼花,遂隱幾而臥。這壺酒正是賀世賴臨行時,在賀氏耳邊所說之計,叫賀氏到家,暗暗命丫鬟送酒一壺。知任正千乃好飲之人,未有見而不飲,將他灌醉,則易於捉拿了。
且不言任正千書房醉睡,且說孫老爺帶領捕役人等前來,離任家不遠,楊幹稟道:“二位老爺在此少停,待小的先到強人家內觀看動靜,並打探強人現在何處,再來請老爺駕往。不然,一眾齊至,恐強人知覺,則有預備。小的素知強人了得,恐怕驚動逃走。”孫老爺道:“速去快來!”楊幹邁開大步,來到任家門口,問門上道:“任大爺起來否?”門上人認得是縣裏馬快楊幹,忙答道:“大哥那裏來的?”楊幹道:“弟有一事,特來拜托任大爺。”門上人道:“家爺起卻起來了,聞得在書房中又飲了五斤一大壺燒酒,大醉隱幾而睡。既楊兄有事相商,我去稟聲。”楊幹連忙禁止道:“弟也無甚要緊事,既大爺醉臥,不便驚動,再來吧。”將手一拱去了。回到孫老爺前稟道:“小的訪得強人正大醉隱幾而臥,請老爺速行。”楊幹同合班人眾各執撓鉤長杆、王家教習各執棍杖鐵尺在前,孫、陳二位老爺乘轎、馬隨後,到了任正千家門口。楊於稟道:“二位老爺在門外少坐,待小的先進,獲住強人,再請老爺進內起贓。”孫老爺分付:“謹慎要緊!”楊幹答道:“曉得!”於是率領一眾人等直奔書房而來,任府家人見一個捉一個。離書房尚有數步之遙,早聽得鼾聲如雷。楊幹等在門外站立,用兩把長鉤在任正千左右二腿肚上著力一鉤,十個人用力往外一扯,任正千將身一起,“哎喲!何人傷我?”話未說完,“咕冬”倒地,可憐兩個腿肚鉤了有半尺餘長的傷口,鉤子入在肉內。任正千纔待抬身要起,早跑過十數個人抓伏身上,那棍杖、鐵尺似雨點打來。可憐虎背熊腰將,打作寸骨寸傷人。當時任正千還想掙紮起來,未有一盅茶時節,祇落了個哼喘而已。楊幹道:“諒他不能得動,不必再打了。快請老爺進來起贓。”外邊著人請孫老爺,內裏賀氏已知任正千被捉,早把帶來的包裹打開,並身邊帶來的小件東西盡擺在堂樓後。孫老爺進去,在裏邊一一點明上單,又把各房搜尋,凡有之物,盡皆上單。卻說任正千乃定興縣第二個財主,家中古物玩器,值錢之物甚多,盡為贓物了。大件東西則入單上,金銀財寶並小件東西,被搜檢之人披的掖、藏的藏,連捕衙陳老爺亦滿載而歸。起贓已畢,孫老爺分付將強人家口盡皆上索,計點十數個家人,並兩個丫鬟、賊妻賀氏,別無他人。孫老爺道:“帶進內衙聽審。”朱筆寫了兩張封皮,將任正千前、後門封了,把鄉保鄰右俱帶至衙門聽審。分付已畢,坐轎回衙。
那任正千那裏還走得動?楊幹卸了一扇大門,把任正千放上,四人抬起赴行前來。孫老爺進了衙門,坐了大堂,分付帶上強人,將任正千抬上連門板放下。孫老爺問道:“任正千,你一夥共有多少人?怎樣打劫王家?從實說來,省得本縣動刑。”任正千虎目一睜,大罵道:“放你娘的屁!誰是強盜?”孫老爺分付:“掌嘴!”吆喝一聲,連打二十個嘴巴。孫老爺又問道:“贓物現在那裏,還要抵賴?”任正千道:“你是強盜!今日帶了多人,明明抄掠我家,反以我為強盜!”孫老爺又分付“掌嘴”,又是二十個嘴巴。任正千祇是罵不絕口。孫老爺分付:“抬夾棍來!”話不重敘,一夾一問,共夾了三夾棍,打了二十杠子。任正千昏迷幾次,仍罵道:“狗官!我今日下半截都不要了,即令你剮了我,想任爺屈認強盜之名,萬萬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