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母為生計將本起息(2 / 2)

列位,你說這徐大爺是誰麼?世居南門,祖、父皆武學生員。其父就生他一人,名喚苓,表字鬆朋,乃駱氏所生,係駱老爺外甥,駱宏勳之嫡親始表兄弟。他自幼父母雙亡,駱老爺未任之時,一力扶持。後駱老爺定興赴任,有意帶他同去;但他祖父遺下有三萬餘金的產業,他若隨去,家中無人照應,故而在家,囑咐一個老家人在家幫他請師教訓。這徐鬆朋天性聰明,駱老爺赴任之後,又過了三年,十八歲時就入了武學。本城楊鄉宦見他文武全才,相貌驚人,少年入泮,後來必要大擢,以女妻之。目下已二十六歲了,聞得舅舅靈柩回來,特備香燭來祭。是日,駱宏勳留住款待了中飯方回。以後你來我往,講文論武,甚是投合。駱宏勳在家住了四月有餘,與母親商議,擇日將老爺靈柩送葬。臨期,又請僧道念經超度,諸親六眷、鄉黨鄰裏都來行奠,徐鬆朋前後照應。至期,將老爺靈柩入土,招靈回家。

三日後,駱宏勳至門謝吊。治葬已畢,則無正事。三日五日,或駱宏勳至徐鬆朋家一聚,或徐鬆朋至駱家一聚。一日無事,駱宏勳在太太房中閑坐,餘謙立在一旁,議論道:“我們在外數年之間,揚州不知窮了多少人家?富了多少人家?某人素日怎麼大富,今竟窮了;某人向日祇平平淡淡,今竟成了大富。”駱宏勳說道:“古來有兩句話說得好,道是‘古古今今多更改,貧貧富富有循環’。世上那有生來長貧長富之理!”餘謙在旁邊說道:“大爺、太太在上,若是要論世上的俗話,原說得不錯:‘家無生活計,吃盡一秤金。’你看那有生活的人家,到底比那清閑人家永遠些。”駱太太道:“正是呢,即今我家老爺去世,公子清閑,雖可暖衣飽食,但恐日後有出無入,終非永遠之業。”餘謙道:“大爺位居公子,難幹生理。據小的看來,備三千金,不零沽碎發,我揚州時興放賬,二分起息,一年有五六百金之利。大爺經管入出賬目,小的專管在外催討記賬。看我上下家口不過二十來人,其利足一年之費。青蚨飛來,豈不是個長策!”太太大喜道:“餘謙此法正善。我素有蓄資三千兩,就交餘謙拿去生法。”餘謙道:“遵命!”遂同大爺定了兩本簿子。外人聞知駱公子放銀,都到駱府中來借用。餘謙說“與他”,駱宏勳就與他;餘謙說“不與他”,駱宏勳也不給。以此趨奉餘謙者正多。臨收討之日,餘謙一到,本利全來,哪個敢少他一錢五分?因此餘謙朝朝在外,早出晚回,無一日不大醉。駱大爺因他辦事有功,就多吃幾杯亦不管他。

一日,徐大爺來,駱大爺留他用飯,飯後在客廳設席。其時九月重陽上下,菊花正放,一則飲酒,二則玩賞天井中洋菊。日將落時,猛見餘謙自外東倒西歪而來,徐大爺笑道:“你看,餘謙今日回來何早!”駱大爺道:“你未看見那個鬼形麼?他是酒吃足了,故此回來得早些。”二人談論之間,餘謙走至麵前,勉強直了一直身子,說道:“徐大爺來了麼!”徐鬆朋道:“我來了半日。你今日回來得早呀!”餘謙道:“不瞞徐大爺說,今日遇見兩個朋友,多勸了小的幾杯,不覺就醉了,故此回來得早些!”徐大爺道:“你既醉了,早些回房睡去吧。”餘謙道:“徐大爺與大爺在此吃酒,小的正當伺候,豈有先睡之理!”徐大爺道:“我常來此,非客也,何必拘禮!”駱宏勳冷笑道:“看看自己的樣子,還要伺候人?須要兩個人伺候你。還不回去睡覺,在此做什麼!”餘謙聞主人分付,不敢做聲,竟是高一腳低一腳往後走了。

進得二門時,聽得房上“嘩啦啦”一聲響亮,餘謙醉眼朦朧,抬頭一看,見一大毛猴在房上麵,正是一陣黑風。餘謙正走,便大喝一聲,聲如雷響一樣相似,道:“孽畜!往那裏走,我來擒你了!”徐、駱二人聽得是餘謙喊叫,不知為何,遂站起身來,要問餘謙因何事故。畢竟不知餘謙說出何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