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謙聽得有人打門,問道:“你等何人?”外邊應道:“我等本坊鄉保。因新太爺下車,恐誤更鼓,在街上催更。聞梅家喊叫,故來查問。”駱宏勳道:“既係鄉保,正好將梅滔交與他,修氏母子自然得命了!”餘謙將門開了,走進四五個人。駱宏勳將前後之事說了一遍。鄉保說道:“這個滅倫的畜生!交與我們,等天明送到嘉興縣,憑縣主老爺處治!”眾人將梅滔帶往那邊去了。宏勳等俱要回廟,修氏又跪謝道:“懇求恩公姓名!”駱宏勳見他諄諄相求,遂道:“我乃揚州人氏,姓駱名宏勳是也。自前門廟內而來,及至樓上而下,來此救你。”正說話間,聽得已交五更。濮天鵬道:“我們走吧!”眾人辭別修氏,從前門由曲巷回廟。回至廟內,濮天鵬道:“此時已是五鼓,人皆睡醒,今日莫要下手了。祇要事情做得停當,多住一日不妨。”大家盡皆睡了。
且講修氏自眾人去後,坐在床上悲歎,把個丫頭叫起。這丫頭名叫老梅,起來燒些清水,將身上沐浴一番,天已五鼓,那裏還能睡覺。走至家堂神前,焚了一爐高香,祝告道:“願家神保佑駱恩人朱衣萬代,壽祿永昌。”又在丈夫靈前灑淚道:“你妻子若非恩人搭救,必被吉生強汙。我觀駱恩人非庸俗之流,他年必要榮耀。你妻子女流之輩,怎能酬他大恩?你在陰曹,諸事暗佑他要緊!”正在祝告之間,不覺腹中疼痛,心中說道:“一定是那畜生將我赤身按地,受了寒氣了。”連忙走至床邊,和衣臥下,叫老梅來代他揉搓。一陣一陣,疼了三五陣,祇聽下邊一陣響,漿包開破,滿床盡是漿水。修氏不解其意,又疼了一陣,昏迷之間,竟產下了一個五六個月的小娃子。別無他人,祇有一個丫頭老梅在旁代為收拾。修氏自醒轉來,心中驚異道:“此胎從何得來?”幸虧沒有別人在此,速速收拾,叫老梅將死娃子放入淨桶中端出。賞了老梅二百文錢,叫他莫要說出,自家睡在床上驚異。卻說丫頭老梅,其年二十歲,與梅滔私通一年,甚是情厚。雖是修氏房中之人,而心專向梅滔,二人每每商議:今雖情愛,終是私情,倘二娘知道,那時怎了?諒二娘亦是青年,豈有不愛風月?你可硬行強奸,倘若相從,你我他皆一道之人,省得提心吊膽,且二娘手中素有蓄積,弄他幾兩你用用也好。故駱宏勳看梅滔在天井之中,有一女人向他耳邊說話,正是老梅。及至眾人按打梅滔,並交與鄉保,老梅暗自悲傷,不能解救。今見修氏生下私娃,滿心歡喜。安放修氏臥床,偷走出了門,來尋找梅滔商議私娃之事。
且說梅滔那裏真係鄉保帶去,乃是他幾個朋友日間約定:今晚要向他嬸娘借錢鈔,吵鬧起來,叫他們進去解勸。眾人聞得裏麵喊叫,故假充鄉保,將梅滔拖去,弄酒替他解悶,天明謝別回家。去自家門首不遠,正撞著老梅慌慌張張而來,看見梅滔問道:“你怎麼回來了?”梅滔將日間所約朋友之語告知老梅一番。老梅道:“你這冤家,該先告訴我。我祇當真是鄉保帶去,叫我坐臥不寧。今特前來尋你!”在梅滔耳邊說道:“你去之後,二娘腹內疼痛,三兩陣後,生下一個五六個月的小娃子,叫我丟在淨桶之內;又賞了我二百文錢,叫我不要說出。二娘現在床上安睡,我手裏今有此事報你知道!”梅滔聽了,心中大喜道:“這個賤人,今日也落在我的手裏!我指報昨日打我那個人做奸夫,現有私娃為證。埋在何處?又可惜不知那人姓名。”老梅道:“自你去後,二娘諄諄求他留名。他說是揚州駱宏勳,私娃在淨桶中,特來與你商議。”梅滔大喜道:“你速速回去,莫要驚動他人!我即赴縣衙報告。”老梅暗暗回家。
梅滔邁步如飛,跑到縣衙,不及寫狀,走進大堂,將鼓擊幾下。裏邊之人忙問道:“因何擊鼓?”梅滔道:“小人嬸母修氏,寡居一年,昨晚產下五六個月私娃。小人與他爭論,不料奸夫揚州駱宏勳,寓居府衙左首普濟庵中後邊廟樓居住,聞得事體敗露,自樓上跳下,反將小人痛打。看看身斃,小人苦苦哀求,方纔饒恕。似此敗風傷化,倚凶毆人之事,望大老爺速速差人拿獲,以正風化;遲則奸夫脫逃。”內宅門忙將此事稟過嘉興縣吳老爺。吳老爺向簽筒取了四根板簽,用朱筆標過,差捕快二名,速至普濟庵,將駱宏勳並本廟住持和尚、修氏、老梅,並私娃一案拘齊聽審,將老梅、梅滔押在外邊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