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嫿深呼吸了幾口,不允許自己胡思亂想。她承擔不起這個結果。
就像當年,她承擔不起父母離世的噩耗。
“宗瑾,老公,快好起來。”長長的睫毛沾著淚珠,厲嫿輕輕叫著。
病床上的男人沒有回應,隻是靜靜地躺著,輕緩地呼吸。
到了第二天的晚上,虞崇瑾還是沉沉地昏睡。醫生說他已經渡過了危險期,應該隨時能醒過來,可是無論厲嫿怎麼叫他,虞崇瑾還是沒有回應。
就好像……
虞崇瑾的主治醫生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專家醫師,他見虞崇瑾此狀,神情也十分凝重,他說,虞崇瑾要是再不醒來,很有可能變成植物人。
厲嫿在外人麵前維持堅強,在深夜抱著虞崇瑾哭泣,“宗瑾,上次你問我怕不怕,這次我真的怕了,你快回來吧,我好害怕啊!”
曾經的她認為自己愛上了虞宗瑾,離了他還能活下去,可是現在,她完全不能想象失去虞崇瑾!
他不僅是她的愛人,還是她的靈魂伴侶,是她的家人,他是她的另一半,也是她的歸宿!
虞崇瑾靜靜地躺在原處,意識卻迷迷糊糊飄散在空中。
“魂兮歸來!”
震天的鼓聲吸引恍惚的他。
他往下望去,無數人聚集在此。青白石砌築的三層祭壇,東青、南紅、西白、北黑,中黃五色壇土,寓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壇中立江山石,意為江山永固。
正是大穆的皇室祭壇。
而在江山石旁邊放置的,卻正是他的梓宮,裏麵躺著的,不正是龍袍加身的他?
皇子公主,後宮妃嬪,皇親國戚,文武百官跪於祭壇之下,長長的甬道全是臣子。祭司跪於梓宮一側,慷慨激昂,竟是在為帝王招魂。
“魂兮歸來!反故居些。
天地四方,多賊奸些。
像設君室,靜閑安些。
高堂邃宇,檻層軒些……”
他們,在招他的魂。
他放眼一望,竟似能看到自己的萬裏江山,那樣巍峨壯麗。
“層台累榭,臨高山些。
網戶朱綴,刻方連些。
冬有穾廈,夏室寒些。
川穀徑複,流潺湲些。
光風轉蕙,氾崇蘭些。
經堂入奧,朱塵筵些。
砥室翠翹,掛曲瓊些。
翡翠珠被,爛齊光些……”
是了,這裏是他的帝國,如若他回來,他有繁榮強大的帝國,華麗堂皇的宮殿,無數翡翠珠寶,數之不盡的美人,所有人在他麵前都必須俯首稱臣,他是皇帝!
歸來罷,歸來罷……
有聲音在他耳旁呼喚,他的眼睛能看到大穆秀美的山川大河,繁華的都城與寧靜的鄉野,與虔誠乞求他回來的臣子百姓。
不似現世,他竟還會被人抓走,做個事束手束腳,更甚而還有人傷他龍體。
大穆終究是他的出生之地,不如……回來罷。
他傾身,似要飄下。
“宗瑾,我真的怕了,你快回來吧!”一晃眼,是厲嫿的傷心哭泣。
他猛地一震。是了,嫿兒,他的愛,他的妻!
“爸爸,爸爸,你快醒來!”還有小綿羊的哇哇大哭。
對,還有他們的女兒。
她們,在等他。
大穆是他的出生之地,卻終究不是他的歸宿。他的歸宿是……
現世,虞崇瑾的身軀震動,心率探測器猛然跳動。
厲嫿抱著小綿羊陡驚。
“宗瑾!”
“爸爸!”
虞崇瑾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麵對一大一小兩張哭花的臉,他的唇角慢慢上揚。
“宗瑾,你醒了,太好了,嗚嗚嗚——”
“爸爸!爸爸醒了,爸爸——”
二人的哭聲聽在他的耳裏就像悅耳的樂章,他伸出手,厲嫿與小綿羊立刻去抓他的手。
他反握她們的手。
他的歸宿,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