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糖醋排骨,可是娘親生前最愛做給我吃的啊,如今娘親去了,老爹卻將我送到大理。
六年寵愛,真似一場虛夢,讓我自拔不得。
如今寵愛散了,夢破了,我想追,卻邁不動腳了。就算我有顆玲瓏剔透心,卻怎麼也勸解不了心中的苦澀蔓延,食不知味。
暗青色布料熏染苦澀,小十一擁著我,望著床外,日光將歇。
心中有事,度日如年。
還沒到休息的點兒,我就早早躺在床上,望著雪白的幔帳,回憶這一世在山門內的種種過往。時間不饒人,我在鬼地方錯投了胎,那容顏姣好的晉魔王本是要將我拉向帝王道的,可接了紅衣人那一掌後,他又去了哪兒呢?
我愈想,愈發懷疑那個小混蛋就是在鬼地方拍歪我轉生路的紅衣人。就算他同晉魔王有什麼冤仇,為何偏偏要殃及我這個無辜人呢?好吧,我承認,就算當初是想借他前往帝王之路,而今又算什麼呢?就算投錯胎,又為什麼這麼悲催的讓我留下了記憶,害的如今在此對月怨念呢!
我磨牙切齒之際,不應景的,房門又被人推開了。
是老爹。
他習慣性地將板凳搬到我榻前,看著一見他就直直坐在床沿上的我,歎了又歎。
自小,我便莫名對這位父親生出一種敬畏,大概這就是古代人父由內而外散發的一種威嚴,這習慣保持了四年,如今就同回憶綁定,無法刪去。
“微顏,你可恨爹爹將你送去大理?”
“不恨。”恨嗎?大概老爹推門而來那一刻,我就不恨了吧。
老爹架著我胳膊,將我放在他腿上。我記得兩三歲時,投錯胎的陰影還多少影響著我,每每我同孩子們一起玩時候,總是不自覺地將自己和前世的年齡重合,那些幼稚的遊戲根本不足以讓我笑出聲,也不知曉老爹是怎樣知道的,隻要我一露出不符合年齡的冷靜時,老爹就會將我抱回懷中,也不清楚為何,在老爹的懷裏,我總是忍不住展露兒童才有的純真愉悅。
如今他抱我,我卻笑不出來了。
“爹爹知曉,我家微顏自小懂事,甚至比你那幾個師兄都懂事,特別是……是你娘親去世後,你這個小蘿卜頭就好像一夜間張大了不少。爹爹時常會錯以為,我家小微顏的一舉一動像一個大人。而小微顏啊,你可知曉,爹爹正因如此才犯了愁。我家小微顏若真是大人,那會不會將爹爹的心思,都猜了個透呢?”
我抱著老爹不語,貪戀著他在一段時間內不能再給予我的溫暖。
老爹輕輕晃著腿,搖著我,緩緩道:“那日,我在堂前宣布你大師兄的喜訊,本希望他們能看出其中異樣,可卻無人如我所願。當時爹爹就在想啊,山門的未來將會怎樣,就看見我家微顏站在角落裏啊,緊著個小臉,一臉沉重樣兒。”
老爹輕輕點了點我光潔的額頭,道:“那時爹爹就知曉,我們家微顏不是少了歡笑,而是從內裏,就已經是個大人,不用我擔心。可我家微顏越是這樣,爹爹看著越是心疼,總覺得,虧欠了你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
“爹爹……”我悶在老爹懷裏,終於將心事都說了出來,自然不是轉生的事,因為即使說了,老爹又有幾分相信呢。
我突然從老爹懷裏抬頭,伸手輕輕揪了揪老爹的胡須,笑道:“爹爹是在誇微顏懂事聰明嗎?其實微顏一早就發現了,也理解爹爹……爹爹將我送到大理,是為了保護我,乃至整個山門的安全。大理那邊兒調皮,總想跟大燕朝對著幹,於是皇帝叔叔就要去了大師兄。爹爹讓我跟著那個小混蛋,是怕一旦開仗,鹽城首當其衝,保護不了我,才讓我去大理避難。微顏說的對嗎?爹爹。”
老爹的神態十分讚許,眼中卻暗藏愧疚。
他雖然認為我聰慧,卻沒想到我真將事情都理得如此分明。
然而,我話隻說了一半,那一半留著,一是不想讓爹爹太過驚訝,二就是他眼中的那份愧疚,說不出口。
我去大理,便是向大理王室表明,冬青門並非有意涉及朝政,成為大燕的助力。若是我在大理生根發芽,便可保護冬青門,不受大燕牽製。
說白了,這一輪製衡,我變成了保護冬青的棋子,隻能任憑命運逐流罷了!
大燕入夜的最後一場月色這般淒冷。
老爹輕輕扳開我勾著他的小胳膊,將我睡著的放回床上,掖好被角,輕手輕腳地闔門而去。
我側躺著,睜眼望向深沉夜空,星辰寥寥,蟲鳥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