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七師兄打小就喜歡水,我老爹都曾說過,吳七是水性子,離不開水。還江白海都浪過無數遍,他隻是自嘲自己火氣大。最能驗證他話的習慣性小動作,就是每當他生氣卻不得發火的時候,麵上雖然含笑,卻忍不住一口口喝水降火氣。
而今,桌上的菜他沒吃幾口,可水卻一杯接一杯,沒有停過,已經為他換了兩壺茶水的店小二都有些發汗。
那是七師兄憋著火氣的征兆。
待七師兄的膀胱終於經不起他這麼折騰的時候,他悠然起身笑著要去茅廁旋一泡,這種古裏古怪的氣氛才得以解。這下終於能安心吃飯了,可剛加了口菜,還未送到嘴裏,一陣雍容花香襲來,甚是懾人。我抬頭望去,果真是那個如水般溫潤的宋易邊,正站在我身後,微笑看我。
我放下筷子回視他,他卻猛然俯身,俊臉差點兒貼到我鼻尖,含笑道:“吃好了嗎?”
“呃,還好還好。”
“聽膩了嗎?”
“呃,沒有沒有。”
在我的注目禮之下,宋易邊連袍子都沒撩,一屁股坐在我身邊,舒了口氣道:“可我有些累了。”
“……”是你藏得深還是我看得淺,為何我覺得你方才同七師兄說得那般熱烈,是樂在其中呢?
“本想邀小微顏一同吃個飯,不想你師兄卻尋你來了,唉,這下都沒辦法放鬆了。”他對我歉意一笑,突然愣神看著窗外,我循著他視線看去,一隻畫眉從屋簷上撲楞著翅膀飛走了,這時宋易邊羽扇輕揮,當即拉著問我,語氣卻激動而不容抗拒:“小微顏,我帶你玩去,先放下你師兄,好不好?”
“啊?宋公子萬萬不可,我七師兄會擔心……”
宋易邊微笑著拉我翻窗而去,顯然是沒有將我的話放在耳邊,從屋簷上拽著我向下輕巧一躍,然而那僅是宋易邊的輕巧,我卻被帶的笨拙,腳下一滑,僅那一秒,就被宋易邊發現,他借力拉我,卻連他也遭了殃,背朝地麵地砸去。
我冷抽一口氣,全是雍容花香,我下意識緊緊閉上了眼睛,然而並沒有摔得很慘,甚至隻是聽見宋易邊後背撞地的聲音,他連叫都不叫,還在一直搖?
宋易邊頷著下巴,鳳目半啟,墨黑色的雙瞳輕柔地撥撩著我的心虛,心跳陣陣,隔著衣料,同我的內裏,相生相合。
此時我的臉一定和熟透的蘋果有一拚,血液全湧到了腦袋頂,我隻能聽見在自己極力控製之下,話還是成不了句,“我……我不是故意的。”
宋易邊淡笑著“嗯”了聲,沒有過多言語,雲淡風輕的態度好似毫不在意,他輕輕咳了聲,我才恍然發現自己還趴在他胸口,立馬爬了起來,坐在馬車對麵,小鹿亂撞的心跳才稍稍安定了些。
未滿十歲的少女主動撲到少年,哎,我也算是開了大燕王朝的先例了。再看宋易邊,麵上無波,笑若春曉,一看就是處變不驚之成大事者,自然不會將這種事情像我一樣放在心上,隻是撫了撫被我弄得皺皺巴巴的玄袍,問道:“小微顏這番到西梁來,可有何處是極想去的?”
我不敢看他濃深雙目,沉著腦袋搖了搖頭,腦海中一個念頭閃過,我猛然抬頭叫道:“玉!我想看巨玉!”
可這話剛出口,我就後悔了。因為飯桌上七師兄已經有意無意地提到了此行要取玉白石的目的,當時宋易邊並沒有說什麼,可誰知道他心裏盤算著什麼呢?
就在外麵的馬車夫都為我尷尬時,我對麵傳來了他低低的笑聲,“巨玉如今已是西梁鎮國之寶,除了德高望重的那些個玉匠,平常人想見一麵還是極難的。”
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感覺,失落時少不了的,若是宋易邊也幫不了我,恐怕就隻能同七師兄強行盜走巨玉了。
宋易邊突然笑了笑,抬著我下巴,有像哥哥一樣,用大掌拍了拍我的腦袋,道:“就是想看看小微顏你失落的樣兒。我安排好……能見到。小微顏這幾日隨我玩便是,其他一切都不用考慮。”
方想問他我七師兄怎麼辦,機智的宋易邊已經說道:“微顏不必擔心你七師兄,自會有人好生招待。”
後來回想起這一幕,我才明白,原來這一切早就是宋易邊準備好的,他在馬車上看見我正在追賊,隨後就已經預料到了賊會選哪條路最容易逃走,在那處人煙稀少的窄巷子裏堵我,讓手下引開七師兄後抓來了賊。即便中間七師兄還是找見了我,他還是輕鬆化解,趁著解手時安排好了人在窗口接應。
若遇見此時的人不是我,而是南宮越的話,恐怕他早就會料到,這個如今除了僅是個小有作為的掛名世子,將來會成為他統一洪路上,最難對付的勁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