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聽人說起過洛河,那是比燕北極北之處還往上的冰川草甸,那處聞名,僅是因為一個被貶去極北的詩人,隨苦修和尚走到那處,借洛河冰瀑絕景寫出抒發壯誌難酬的《千裏寒洛河記》,被朝廷重新啟用後,風光而死,後世留名,那首《千裏寒洛河記》也被在職和被貶官員們所推崇,天下孺子盡知。
曾從大師兄口中聽到,可時間彈指一瞬,我竟要被馬車送往洛河那種地方自生自滅。
我長歎一聲,雖然隻能聽見車外夾雜著少部分天青方言,但還是免不了心中感激,若不是神女同青當家約定還水祭奠前後不可殺生,恐怕我早就沒命在車裏瞎摸了。
沒錯,神女給我塞下的毒藥,廢了我這一雙閃亮亮的大眼睛。開始意識到這件事時,我還有些崩潰的,最毒不過婦人心,呸!我不也是女的嗎!
但一想到自己所剩無多的生命,也就罷了,無所謂,就這樣吧。
“你摸哪兒?”一道寒冷卻似在忍痛的聲音響起,我嚇得趕緊鬆開手下布料,原來詹竟然同我一道被運去洛河啊!
“抱歉抱歉。”我笑著坐回原地,問道:“傷口好些了嗎?”
詹沉默,半晌才帶著懷疑的口氣問道:“你看不見了?”
“……嗯。”
我應著,又免不了一陣心酸,誰知詹卻無所謂道:“如此甚好,省得七爺在你身上費工夫,還什麼好都沒落下。”
“……”我默了一會兒,才鼓起跟他再次說話的勇氣:“詹,幫我看看,走到哪兒了?”
“手動不了。”
哦,被綁了啊……也是,我一個瞎子,跑都會一頭撞牆上,何必浪費繩子綁我。
詹道:“不過聽人說話,應沒出天青很遠,啊……啊!”他忽然大叫起來,我怎麼問也吐不出一個字。
我狂拍車門,“停下!停下!他快死了啊!”
馬車一個轉彎,在一處僻靜之地住了轎子。寒風撲麵,車簾被人掀開,詹的喊叫聲遠了點兒,然後便成了咽唔,像是被什麼東西塞住,而後隨著車搬猛地一聲碰撞,詹在我腳下痛苦地哼了聲,聲音小了,卻愈發痛苦。
“詹!”我循聲摸著,果真摸到了他痛苦擺動的頭上一層薄汗,嘴巴被布堵著,說不出話,也咬不了舌。
我猛地垂向車門,吼道:“他快死了!你不怕神女降罪於你嗎!給我過來!”
話音方停,就聽外麵一聲“啊!”而後什麼落地。
我心下一跳,瞪著眼睛“看”我的拳頭。
不是吧!難道我無意間悟透了隔山打牛?
又是一陣寒風吹來,但這次卻很快被放下。許是因為眼裏一片黑,我竟聞出一絲沁人心脾的竹香,下一秒便被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擁住,他的臉頰貼在我空白一片的腦袋上,外麵仿佛有重物被拖走的聲音,我卻如同被扔下了洛水冰瀑,心跳得很快,無比淩亂,又好似有一個缺口,苦澀的,甜蜜的,感動的情緒,不斷往外滲,滲出了我的雙眼。
“我的錯,又讓你受苦。”易邊緊緊摟著我,生怕丟了一般,雍容的聲調顫抖無比,“大月城外,你曾問我,一日登上皇位,身旁是誰。當時我從未想過這問題,可我現在告訴你,如果旁邊那人不是你,我寧願一輩子讓它空著!”
“易邊……”我開口,聲音哽噎,“可我瞎了……”
易邊捧起我的臉頰,憐惜萬分地吻在我眉間,問道:“不會,微顏不會有事。給你的丹藥,在身上嗎?”
我摸到懷中,幸好還在。
吃下去後,眼上的酸脹頓時消去,可眼前還是一片空蕩的黑。我從中又掏出一顆,卻被易邊攔住:“一顆便好。”
“這是什麼藥?”我問。
“繁淚還魂丸。天下淤血,不疏也痛;天下萬毒,不解也緩。”
我反手握住易邊,將那藥丸塞進他手中,道:“這藥定是無比珍貴的。謝謝你易邊,我從未被外人如此珍視過,可我想開了,你也無需為我續命。這藥給詹吧。”
我“看”向地上咽唔的詹,“他亦是我所珍視之人,而且,他本不該如此短命,都因為我,因為我的大意。”
“這藥可就五顆。”
易邊握住我的手,這一刻,我竟有種留下遺言的衝動,“我這世上最虧欠之人,就是你,我想,這輩子算是還不清了。下輩子可好?”
“亂講。”
我輕笑著,聽詹口中的東西被易邊取出,他痛苦的吼了一聲,而後漸漸消去了聲音,呼吸一點點順暢起來,最後好似睡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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