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臨風玉樹(下)(2 / 2)

崔宗之小心接過,打開一看卻是臉色大變。信很短,隻有寥寥幾行,而末端加蓋的盛王之印又無疑地表明了噩耗的真實性。蕭景雲見他麵色蒼白,便試探著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心地問道:“你怎麼了?”

崔宗之乍聞噩耗,隻覺如遭雷擊,腦海中皆是一片空茫的白色,手中的信箋也幾乎被他捏碎。他橫跨了整個大唐,曆盡千辛萬苦,不遠萬裏地奔波到此,終究還是沒能留住母親的性命。在呼嘯的海風中呆立了半晌,他才頹然道:“家母已經病逝,我也無需再去鳳鳴島上尋什麼良藥了。”

蕭景雲心下惻然,但她卻素來不會安慰人,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倒是蕭逸峰稍稍勸了崔宗之幾句,卻也難寬解他心中之痛。崔宗之心中痛極,也不欲在此久留,強忍住眼中之淚,向蕭逸峰和蕭景雲深深一揖道:“蕭公子和蕭姑娘的好意,宗之銘記在心。盛王殿下命我速回長安,我現在就要啟程了,後會有期。”

蕭逸峰亦是一揖還禮,蕭景雲卻是一臉不舍地看著崔宗之,眼淚都快要掉了下來。待崔宗之走遠,慕容俊才對蕭景雲道:“景雲妹妹,上船吧。”

蕭景雲這才發覺,哥哥和師姐都已經走了,隻剩下這個惹人厭的英俊少年還等著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一跺腳,神色寥落地隨著慕容俊上了一艘大船。海風腥鹹,吹得她雙目微微發澀。她的眼角漸漸濕潤起來,不知是被海風吹痛了眼,還是心裏替那個並不熟識的俊美男子難過。

蕭景雲倚著欄杆立於船頭,慕容俊沉默地站在她身旁,麵上的冷漠神色漸漸淡去,墨玉般的眸子裏透著一絲柔和的光。他有些遲疑,卻還是拿出一方絲帕遞給蕭景雲,問道:“你怎麼哭了?”

“我才沒哭呢!是風太大了……”蕭景雲雖然逞強,卻還是接過絲帕,在眼角處隨意擦了擦,又道:“我是在想,崔公子那麼好看的人,怎麼會那麼命苦……”說到這裏,她又看了看一臉不解的慕容俊,搖頭道:“算了,像你這樣冷漠傲慢又沒有同情心的人,和你說了你也不懂。”

船緩緩駛離碼頭,高懸天際的太陽在寬闊無際的海麵上灑下耀眼金光。那燦爛的光芒灑在少年華美的黑色錦衣上,竟讓他平添了幾分溫暖的氣質。聽蕭景雲這樣說他,慕容俊的目光中分明閃過了一絲委屈。他笑了笑,淡然反問道:“在你看來,我就是這樣的人麼?”

也不知是否是錯覺,海風中少年清冷的聲音竟似有了溫度。蕭景雲抬頭看他,隻見他鬢如刀裁、目似點漆,斜倚在欄杆之上,好一個俊秀瀟灑的翩翩美少年。他隻揚起唇角微微一笑,蕭景雲的心竟似是要跳了出來。忽有一個念頭在少女心中閃過:若是這慕容俊不那麼倨傲冷漠,稱他為“臨風玉樹”,或許更合適吧?

注:杜甫《飲中八仙歌》:“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崔宗之,本名成輔,“宗之”是他的字。因世人多以字稱呼他,我也著實很喜歡“宗之”二字,為了行文方便,就直接稱他為崔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