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到你就好了,蓮兒,你還是那麼美,一點兒都沒有變……”白日灼彎下腰,他的臉貼在伽珈娘的手上,粗糙的手貼著他依舊光滑的皮膚,婆娑的幸福滿足像是要開出耀眼的花來,伽珈娘如同慈母,用另一隻手撫摸著白日灼的頭發,這個俊逸的少年是她的丈夫,雖然他死了,也依舊是那樣迷人的丈夫。
她還記得他闖入她生活的那個郡縣,全郡的少女都被他迷住了,當然她這個郡府千金也不例外,而她與別的女孩不同的是,她被他喜歡上了。
可父親對於這個男人有太多的疑慮無法接受他成為自己的女婿,她就跟他私奔了,朝著帝都那個繁華的聖殿奔去,他說他要用他的才華征得皇上的讚賞,要成為一鳴驚人的勝者,為自己的理想國發出最有力的呼聲,要讓她為他這個丈夫驕傲……而他……做到了。
他成了皇上提拔的第一個非具皇族血統的大官,作為皇子未來的老師,用他畢生之學贏得尊重,當一切苦盡甘來的時刻,他卻從巔峰跌落成為了通緝犯,她剛剛生下的女兒永遠也來不及看自己父親一眼……
本該是個悲慘的故事,可是伽珈娘沒有眼淚,她為他驕傲,轉瞬即逝的憤怒過後就是無盡的愛,即使已經知道這份愛沒有了具體付予的對象,白日灼已死,這份愛隻存在於她心中。
“白日灼,你既為鬼當下地獄,在人間遊蕩不符合規矩,你既告知我你屍骨之處,我自會妥善保管拜祭,你走吧,好好地走,毫無留戀地走,伽珈現在很好,有了答應我照顧她一輩子的她自己的丈夫,你可安心地回到陰間,人間已無你可戀。”伽珈娘比誰都酷。
“我懂。我見過伽珈了,我很安心,見到你和容叔相處融洽,我也很開心,我是該走了,我的時間不多,我是該走了……”白日灼望著天空熱辣辣的太陽,這片刻的生命隻有太陽的光輝才能與之媲美,他感受著陽光的熾熱,希望太陽把他燒化了,升入永恒的幸福裏。
“我隻有一個丈夫,他叫白日灼;我隻有一個愛人,他叫白日灼……”伽珈娘用菜刀挖著樹底下的土,她不去看白日灼,不去送永遠見不著的白日灼,白日灼這個男人已經放在了心裏,別的已經沒有什麼能夠打動她。
白日灼聽著這話慢慢消失了,他隻有一個妻子,她叫蓮兒;他隻有一個愛人,她叫蓮兒。他把記憶留給別人免得在地府被奪走,然後賴在地府這麼久不願意投胎轉世——絕世才華儒雅才子為了這份愛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無賴,蓮兒的反應也如他所料那般。她是敢愛敢恨的奇女子,因為早已把他放在心裏,生死無所謂。
他們的愛原本就是這麼純粹和強韌。
如意拿來鐵揪幫伽珈娘挖著大槐樹底下的泥土,並且說:“他已經消失了。”
伽珈娘手中的菜刀跌落,她也跌坐在地上,新翻出來的泥土帶著腐爛的樹葉的味道,凝結在心頭的淚水硬如鑽石,一粒粒滾出眼眶,砸在土裏,泥土化去,露出白日灼的手骨、頭骨……伽珈娘的眼淚滴落不停,可她沒有哭聲,隻有滾落的淚水,淚水衝洗著骨頭上的泥土,漸漸顯露一具完好的屍骨——白日灼終於在經曆了多年的埋葬重新回到自己妻子的懷抱,即使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骨,也是伽珈娘此生最大的安慰。
“相公,你回來了。”伽珈娘小心翼翼地抱著這副殘骸,抱著他,她就像跟隨他穿越這二十年,他的追求他的努力他的無可奈何他的痛苦和他不得已而為之的苦,他想要回到自己妻子和女兒身邊的苦心設計,她都明白了。
“我覺得如心宮就是我的歸宿,原來是因為你在這裏……可是我始終不敢靠近這棵樹,如果我再勇敢一點,就可以早點和你團聚,現實其實並不十分殘酷,老天對我們都不薄,最終還是讓我們相聚在一起了,我想你是看到伽珈了,我們的女兒長大了,美麗勇敢,有了自己的丈夫,雖然我知道她骨子裏還是流淌著跟你一樣的血,我也希望她像任何一個平凡又幸運的女人一樣,生兒育女有自己的家庭和愛人,平平安安一輩子……即使我知道她流淌著跟你一樣不屈的血……可是,我能做什麼呢?我什麼都不會做,就像你去做一隻撲火的飛蛾,伽珈也會這樣吧,我痛苦又驕傲地看著自己最親愛的兩個人走上同樣的道路……我還能說什麼呢……”
今天的夜幕比任何一天都來得早,如意扶著容叔去休息,伽珈娘摟著那副屍骨說著話,如心宮像晃蕩在如夢似幻的水球裏,這裏……可以是夢的起點也可以是夢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