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集》裏有幾篇具體的,比方說《老貓》,還有《咪咪二世》,在《我和父親季羨林》一書裏已經講過父親養貓背後的一些事情。對這兩篇我沒有什麼話要說了,要撇開我們家庭這個背景來講的話,這兩篇文章是好的。
他對貓的感情是真摯的,他那個時候,找到了貓作為自己感情的一種寄托體。我覺得他確實是表現出了自己對這個小動物一種真實的感情。寫得很真實。寫貓的就這兩篇。
家裏養貓最**的時候,總共有十來隻,當然時間比較短。
跨度二十多年,總共算起來,從養貓開始到後來可能有二十隻。
開始養貓的時間,我印象裏是從八十年代開始。有人講是從七十年代開始。可能要晚一些,不會那麼早。因為一九七八年我們從13公寓103搬到201以後,他才開始對貓感興趣的。
第一隻貓,就是那個虎子了。虎子是怎麼來的呢?我想不起來了。他對虎子很上心。大家看他喜歡貓,就不斷地往家裏送。一些朋友,也有老家人都送。山東臨清那個地方出波斯貓。那個地方據說曆史上可能和波斯有些什麼關係,波斯貓是從波斯、伊朗那邊過來的,一隻眼睛是藍的,另一隻眼睛是黃的。一直到現在,臨清也出這種貓,有專門養貓的廠子。當時,家鄉的領導、鄉親知道季羨林對貓感興趣,就不斷地往北京送,後來家裏幾乎都是波斯貓了。
貓給他帶來了很大樂趣。沒事的時候,他就跟貓玩,戲貓嘛。他打盹的時候,休息的時候,比方說中午或者晚上“新聞聯播”響起來的時候,他並不看,隻在那兒眯眼聽。他往那兒一坐,貓就乖巧地跳到他懷裏。他也不管,就由貓的性子去。
這貓會撓撓他的衣服啊,跟他玩。到了晚上,他把貓送到我奶奶和我媽的屋子裏。早晨起來,他又出去迎接貓。貓有時候夜裏出去了,早晨他的窗戶燈一亮,貓就站在外麵窗台上看他,老頭兒就踱出去,將屋門打開,把貓迎進來。他每天早晨都去會這隻貓。這個情景,我們都看到了。
在他那屋裏,貓搞髒的程度要差一些,因為父親那屋是經常關著門的,不讓貓進去。偶爾貓進去一下,其他的貓都在我們這幾個屋子裏頭活動。他喜歡了,就讓貓過去。真正髒就髒在我們屋子裏頭,就是我在書裏描寫的那個情形,一點兒都不誇大。簡直沒法待,掉一地的貓毛啊,鋪在地上的地毯給弄得全是貓掉下來的毛,髒兮兮的。而且,貓的屎尿味兒非常難聞。
那些跳蚤,可以跳一尺高。夏天,我的褲腿上爬滿了惡心的跳蚤。因為我經常穿很薄的襪子,腳上趴著全是黑乎乎的跳蚤,咬痕累累。我進去以後,覺得腳都發熱,那就是它們在咬我了。
我一看,兩條腿上密密麻麻的。沙發的縫隙裏也全是虱子。
父親之所以能跟貓相處得這麼有感情,一個是他很能忍,另外就是他那個屋子裏頭,比外頭要好得多,他把門一關,貓的所有壞處就跟他沒關係了。貓陪他睡覺,也是很偶然的情況。
他的文章也寫了,晚上睡著睡著覺,“嘣”覺得哪個地方一沉,一熱,貓就來睡了,貓進來了。
對貓他很容忍,沒有厭惡的時候。他喜歡貓,我覺得是有一種逆反的感情在裏麵:我們對它越恨,他就對它越愛。他也半開玩笑地說,這是一場階級鬥爭,我們家裏頭,對貓的態度可以劃出左中右。
他知道大家對貓的態度,但他也沒法去改變。他跟我說過,自己即使想改變,也不能強迫別人啊。我母親和我奶奶伺候這些貓是沒問題的,因為老頭兒喜歡,大家就認了。我是中間派了,他說我那個外甥是左派。
貓死了,他很心痛。他會去找,但已經找不到了。貓都是找一個偏僻的地方自己悄悄死掉。他去找,找了幾天找不到。
那隻身上有黃斑的貓,是很可愛的一隻貓。他就在周圍,在山上、山後,找啊找。
我知道他去找貓了,但我們都不去。找它幹什麼,不願意找,也知道找不到。這貓死的前一天有一種征兆,不是年紀到了,大概是生了病,它要在湖邊石頭上曬太陽,也不吃東西了,看起來是不行了,第二天就沒了。父親當然很沉痛,便發瘋似的去找。空手回來時神情蔫蔫的,很是悲哀。臉上毫無表情,很沉痛,感情大有觸動,不說話,很沉默。這我們都看得很清楚。老頭兒心裏不高興了。但他還是吃飯的。我估計,父親不高興會有一個禮拜吧。這一段時間他是絕對悲哀——就是整天麵無表情,很沉痛的樣子。我們平常話就不多,看他那樣就更不敢說話了。不理他不就完了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