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把自己關在屋裏。臉上也是很呆板的樣子。
過那麼幾天吧,我們再想辦法給他找一隻新的貓來,緩和一下情緒就過去了。親戚朋友知道這事兒以後,都會再送一隻來。
熱心人很多啊。但我們是不想養貓的。
像這種死貓的情況,記憶裏也不是很多。有那麼幾次,也不是一年,就那一段時間,幾年吧。從八十年代開始,十年之內,是父親養貓的**。那時候那貓鬧得厲害,沒辦法,我把三隻貓裝到口袋裏,拿到中國農業大學給做了絕育手術。帶回家,貓身上全都纏著大繃帶。先斬後奏,回來以後,老爺子隻能勉強同意了。要不他也不同意啊。做手術,貓也是很遭罪的。
《我和父親季羨林》這本書出來之後,有一些網友說,季老的貓最後下場那麼悲慘,成了野貓什麼的,季承先生應該去找啊,你養起來啊。這些網友不知道,後來養的貓,歸那個看門的小方負責,我不管的。我跟老爺子重逢的時候,那些貓已經變成流浪貓了。我們到北大去看的時候,小方又不配合。我說貓呢,他說不見了。這十幾年都該他管,開始他也管,後來大概也不上心了,就撒手不管了。
那些貓我估計是不在了,因為年歲到了。當然,北大校園裏野貓挺多的,其中有一隻渾身是白的,我注意看了看呢,眼睛不是兩色的,所以不會是父親的那隻波斯貓。
後來跟父親再見麵的時候,他沒有問過貓的事。我想他知道貓已經是找不到了,就從來沒談論過貓這個話題。老爺子知道,我也不太熱心這個貓,小方後來也告訴他,貓不見了。
老貓季羨林老貓虎子蜷曲在玻璃窗外窗台上一個角落裏,縮著脖子,眯著眼睛,渾身一片寂寞、淒清、孤獨、無助的神情。
外麵正下著小雨,雨絲一縷一縷地向下飄落,像是珍珠簾子。時令雖已是初秋,但是隔著雨簾,還能看到緊靠窗子的小土山上叢草依然碧綠,毫無要變黃的樣子。在萬綠叢中赫然露出一朵鮮豔的紅花。古詩“萬綠叢中一點紅”,大概就是這般光景吧。這一朵小花如火似燃,照亮了渾茫的雨天。
我從小就喜愛小動物。同小動物在一起,別有一番滋味。
它們天真無邪,率性而行;有吃搶吃,有喝搶喝;不會說謊,不會推諉;受到懲罰,忍痛挨打;一轉眼間,照偷不誤。同它們在一起,我心裏感到怡然,坦然,安然,欣然;不像同人在一起那樣,應對進退、謹小慎微,斟酌詞句、保持距離,感到異常地別扭。
十四年前,我養的第一隻貓,就是這個虎子。剛到我家來的時候,比老鼠大不了多少。蜷曲在窄狹的室內窗台上,活動的空間好像富富有餘。它並沒有什麼特點,僅隻是一隻最平常的狸貓,身上有虎皮斑紋,顏色不黑不黃,並不美觀。但是異於常貓的地方也有,它有兩隻炯炯有神的眼睛,兩眼一睜,還真虎虎有虎氣,因此起名叫虎子。它脾氣也確實暴烈如虎。它從來不怕任何人。誰要想打它,不管是用雞毛撣子,還是用竹竿,它從不回避,而是向前進攻,聲色俱厲。得罪過它的人,它永世不忘。我的外孫打過一次,從此結仇。隻要他到我家來,隔著玻璃窗子,一見人影,它就做好準備,向前進攻,爪牙並舉,吼聲震耳。他沒有辦法,在家中走動,都要手持竹竿,以防萬一,否則寸步難行。有一次,一位老同誌來看我,他顯然是非常喜歡貓的。一見虎子,嘴裏連聲說著:“我身上有貓味,貓不會咬我的。”他伸手想去撫摩它,可萬萬沒有想到,我們虎子不懂什麼貓味,回頭就是一口。這位老同誌大驚失色。總之,到了後來,虎子無人不咬,隻有我們家三個主人除外,它的“咬聲”頗能聳人聽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