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二十歲的男孩子,能在街上突然將你抱起來。會在沙灘上寫了你的名字,澆上酒,晚上,帶著你,點上火柴,看它們燒。會像個孩子,賭氣、淘氣,隨後別扭、胡鬧。會在你的樓下,放音樂給你聽。打籃球的時候,不許你去看,否則會分心。會在午夜打電話來,告訴你他遊戲攢夠一萬分。他們說我愛你,不用想,不費力,說的時候,莫名其妙地篤定。他們閉上眼睛,五分鍾內就睡著了。他們的眼淚,我會覺得這就是皇帝給夜鶯的貴重禮物,因此,夜鶯喉嚨出血,仍然會艱難婉轉歌唱。
喜歡年輕男孩,是想到也會笑的。
當然,也很容易為他們心碎。他們不知道如何珍惜寶貝,不知道如何愛得強烈而不傷害自己和她的心。他們隨心所欲,很難控製自己,無法抵抗誘惑,他們承受不住太沉重的壓力。成長是太艱難的曆程,我們如何能一邊和自己對峙,一邊和外界對峙,一邊愛著我們愛的人。
我從來沒有責怪過他們。哪怕心底。
看《果醬》的時候,有個情節印象特別深刻,成熟的女子和高中男生發生了關係,次日出來約會,走之前,女人優雅地笑著從皮夾中拿出一張鈔票,塞在男孩的口袋裏,溫柔說:“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
嗚呼!我早就不是高中生,怎麼由得著我一直喜歡高中男生?難道某天我要淪落到這個地步?
晚上拿著漫畫去還,少女漫畫,裏麵永遠的高中學長,運動部健將,第一天轉學的俊美少年。等紅燈的時候,附近的高中放學,一群一群高中生騎車回家。他們車騎得飛快,大聲談笑著,轉眼就駛過。我立在街邊,仿佛看著我的年少時光,在燈影裏迅速閃回,轉瞬即逝。我真希望能加入這些忙碌的孩子中間,醒來趕著去早自習,路過他的班級,慌張地掃一眼,匆匆跑開去。
哪裏是真的喜歡高中男生,隻不過是愛著自己還來不及珍惜、揮霍、沉溺便已消逝的青春。
我的父親母親
今早七點回家,說好爸爸不來接我,卻在下車吃力的拖拉箱子時,看見爸爸從後麵搶上來。媽媽還未化妝,守在門邊等候我,一邊嘮叨說,北京這麼冷,我竟然隻穿這麼少。
自從離家之後,常常覺得矛盾。喪失家的觸覺。往往在家中,懷念暫居的地方,在外地,又刻骨想回家來。我不知道,是否要將我所有的身外之物都齊集在一起,才能化解。或許不能。
三口人,不過三個月不見了,喜滋滋地一起說長道短的,爸爸差點耽誤了去上班。媽媽看見我就是高興。我本想好好休息,卻感覺睡不著。
我真的沒有別的心願,好好守著這個家,盡我所能,我沒有別的心願。我的目標是很世俗,也很切近的,為爸爸媽媽買房子。就這樣。我要讓他們住上好的房子。我真的覺得這個家換我來扛了,盡管我二十一歲。我不能再目睹我的媽媽忙碌到午夜而雙腳腫痛,不能再看見我的爸爸做體力活在一轉身時看見他白發叢生。我不能。
我永遠不是什麼小資,小知,什麼亂七八糟。我是一對工人的女兒。
或許,我的家不能給我很多,沒有人際關係,沒有巨額存款,但是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厚待我,給我這麼好的家人,我永遠感激。我在學校放映《世上最疼我的人去了》時倉皇逃離電影院,我知道,在眾人麵前哭成決堤是多麼不體麵。
媽媽在沙發上給我講她去替我取每一筆稿費的得意,以及我將寫劇本的錢一筆一筆寄回來時,她多麼興奮。我放縱自己暫時滿足,我看著她的滿足——我這麼努力,就為了她快樂,現在我做到了,我多麼好。那些沮喪的疲倦的尷尬的磨折的肮髒的……我全丟在火車上了。我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