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麵色巨變,她認得那血玉笛子,記起十幾年前的一幕幕……
十幾年前,她才八歲,家鄉饑荒,易子而食。她親眼看著至親之人將剛出生的妹妹交給另一對饑餓的夫婦,換回同樣幼小的孩子。她也眼睜睜看著父母將那孩子仍在鍋裏,滾燙的熱水蒸熟小孩的每一寸肌膚,骨頭。淒厲的哭喊聲似乎還在耳邊,成為久久揮散不去的噩夢。她太害怕了,害怕她的結局和那小孩,和親生的妹妹一樣。
所以她決定逃跑,她不知道自己該向哪裏跑去,也不知道等著她的將會是什麼,但是,她真的太害怕了。一直跑,一直跑,跌跌撞撞,摔了多少次?站起來,接著跑,年幼的她腦子裏唯一的想法就是一定要離開這個恐怖的人食人的地獄。直到夜色降臨,直到太陽又從地平線升起,她再也跑不動了,她很渴,也很餓,腿都已經麻木了,腳上不知道起了多少水泡,火辣辣的疼。直到她恍恍惚惚,似乎看到另一個世界的使者在微笑的向她招手……
也就是那一刻,她的麵前出現了一雙腳,一個將她從生命邊緣拉回來的人。
自此,她跟隨在他身邊,浪跡江湖整整二年,她不知道他的姓名,隻知道所有人都叫他玉笛公子,一手血玉笛子便是他殺人的武器。她見過他一人屠盡千人,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那是何等的灑脫?
她記得他曾去過某個地方,一去便是數月。帶回了一麵石鏡,此後又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閉關便又是數月。等他出關,卻不知受了何種刺激,變得神神叨叨,瘋瘋癲癲,性情暴虐。
直到那一夜,他將石鏡交給她,便踏月而去,再無蹤跡。
有人說,他徹徹底底瘋了,癲狂而死。
有人說,他去往了傳說中葬送無數強者的禁忌之地,再也沒有出來,怕也是埋骨於此。
傳說總是傳說,沒有人知道真或是假。
在他走後,她便獨自一人生活了些時日,直到無極宗的長老路過此地,帶走她。自此,拜入無極宗,學習仙緣道法。
她也曾試圖尋找過他的蹤跡,他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任憑她如何努力卻是再也尋不到半點線索,久而久之,她自己便也相信,那個淩風而立,遺世獨立的玉笛公子真的死了。
看著老者醜陋而又蒼老的麵容,神情複雜,聲音不由得有些顫抖,遲疑不定:
“是你?玉笛……?”
“是我,也不是我。世上再無玉笛,你叫我燭老吧,風燭殘年,行將就木的老人罷了……”
老者一臉平淡,似乎隨意的談論著他人生死。花千骨卻無法平靜,眼前之人的摸樣實在無法和記憶裏遺世獨立的身影合二為一。這十幾年在他身上又到底發生過什麼?他又還是他麼?
“為什麼你會……?”
“是那座古墓,你無法想象它究竟有多麼奇異……你手中的石鏡就是自古墓帶出……”
老者渾濁的目光突然間精光灼灼,像是一個將死之人回光返照的瞬間。許是因為太過激動引起舊疾,咳出一口濃黑的鮮血。
“我時間不多了……”
“在我幼年的時候開始,總會做一個夢,夢到一片原始古林,一堆廢墟,存在了也許萬年,或者更久的歲月,光華都已經快完全暗淡,我看不出它原本是什麼,但應該是非常龐大的,有點像船,對,應該就是船了。每次我想接近它,突然就會毫無征兆的陷入黑暗,等我努力睜開眼的時候,眼前總會出現無數的鏡子,大的,小的,密密麻麻,數之不盡,那些鏡子沒有倒影,哪裏真的太安靜了,安靜的有點詭異,我看到鏡子有血畫出的字,我認真去看,就像隔著一道迷霧,我看不清,鏡子卻在碎裂,全部碎裂,我感到有碎片紮入我的手臂,腿,胸口,直到劃破我的眼睛前,我在破裂的鏡片上看到,身後一具屍體背對著我靜靜漂浮在哪裏,那具屍體似乎很熟悉很熟悉,在哪裏見過,又似乎很陌生,那種感覺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