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那個"南朱"朱彝尊,他正好和王世禛相反,先詩而後詞,坐定了詞壇盟主之位。朱彝尊的另一個重要身份是一代儒宗、學術大師,而這位儒宗早年也是有過一段刻骨而絕望的戀情故事的,這在他的一些小詞裏、還有一首超長的《風懷詩》裏都有過真情的吐露。話說朱彝尊晚年要給自己編定文集,這時候有朋友勸他:"你的文集裏如果刪去《風懷詩》,以你的學術地位,將來說不定能去配享孔子的。"朱彝尊倒很硬氣,就是不刪,說"寧拚兩廡冷豬肉,不刪風懷二百韻"。但不刪歸不刪,從朋友的勸說當中我們還是可以看出當時的主流社會風氣的。
南朱北王,兩則軼事,一個是說詞在一些"正統人士"眼中之地位,一個是說寫情在一些"正統人士"眼中之地位。但很不巧,容若和顧貞觀的人生追求裏,這兩條全占,並且還是結合在一起的。更要命的是,當時的詞學風氣也正有著向醇正清雅的"思無邪"路線上發展的趨勢——這可不是性靈之詞,而是儒家之詞。所以,容若的詞作如果以上流社會的主流眼光來看,未必有多麼可取。
這時候我們再回過頭來,重讀"憑君料理花間課,莫負當初我",這個"莫負當初我"似乎便有了一些深意,是說我對我當年的這些詞作是滿意的,是堅持的,我是什麼樣就呈現出什麼樣,不必為了什麼什麼而給我刪掉什麼什麼——
如果從這個角度著眼,後邊的三組對比也就容易理解多了。
舉世皆譽而不加勸,舉世皆非而不加沮。我走我路,任人評說。這是一個"德也狂生耳"的曠達形象,也是一個絕世才子的風流自賞。而容若的早逝,夭折了一個天才,也夭折了一個即將使鮮花開遍原野的性靈詞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