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笑著,她繼續說道:“你的擔心很有道理。權利這玩意又美又醜,美的時候他能讓無數人受益。醜的時候,也能讓無數人變得麵目猙獰,更能讓無數人家破人亡。
縱觀曆史,自古以來,所有的王朝,一般都是一代強,二三代勵精圖治,四代五代開始樂享其成,王朝也會隨之衰落。
如果接下來的日子風調雨順,外麵沒有強敵環伺,王朝還能磕磕絆絆的延續一兩百年。要是老天爺不開心,三天兩頭的鬧旱災水災,加上強敵環伺,那這個王朝就危險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國破家亡,然後曆史又進入一個輪回。
這些年,你勵精圖治,推行新政,給大漢朝打下了一個堅實的基礎。隻要後代子孫不蠢,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家當就敗不完。
可是這些還不能保證大漢朝千秋萬代。而且我們誰也不能保證,子孫後代真的沒有蠢貨。萬一要是有個蠢貨坐上了皇位,那再多的家當,都不夠他敗光。
而你,身為大漢朝的開國皇帝,就必須為子孫後代立下規矩,防止各種極端的情況發生。”
顏均蹙眉,想了想,還是問道:“母親,兒子該怎麼做?”
宋安然斟酌了一番,說道:“這件事情要分兩部分來做。第一是朝堂,想要不被皇權腐蝕,那就主動放權,用相權限製皇權。”
顏均一副好奇的模樣,等待著宋安然的下文。
宋安然沒有讓顏均久等,她繼續說道:“為了防止相權過大,為難到皇權,就必須在相權上加上一道緊箍咒。內閣官員,五年一任,任期最多兩屆。內閣成員退下後,可以參政議政,但是不得再擔任朝廷官員。”
顏均暗自點頭,“母親的意思我明白。明白當初讓我成立政事長老院,是不是就是為了安置這些退下的官員?”
宋安然搖頭,“錯!我當初建議你成立長老院,是希望你能將全國各地,以縣為單位,以人口為基數,每十萬人一個代表,集中到長老院,群策群力,審核朝廷製定的政策和製度。隻有當超過三分之二的長老院成員讚同時,朝廷製定的政策和製度才能通過。”
“這樣一來,江南人口稠密的地方豈不是占據優勢。西北等苦寒地方,豈不是要禍亂?”顏均提出自己的疑問。
宋安然欣慰地點點頭,“這也是我擔心的地方,所以我一直在猶豫該不該推行這個製度。但是朝廷製定的政策和製度必須有人監督。就像皇權必須有所限製一樣。這個長老院有存在的必要。具體的章程,我們可以群策群力,繼續完善。”
“我聽母親的。這件事情我會拿到朝堂上討論,希望能夠討論出一個合理的製度出來。母親剛才說到限製皇權,兒子想請母親仔細說說。”
宋安然斟酌著說道:“我們都不能保證子孫後代如你這般聰明絕頂,意誌力堅強。更沒辦法保證,子孫後代如你一般能夠納諫。未免百年後,子孫後代敗光家業,輸掉江山,我希望你能主動放下權利,限製皇權。限製皇權,最要緊的一點,就是皇帝不得幹涉朝政。但是皇帝對朝政和朝臣有一票否決權。不過這個否決權也得有所限製,不能任性亂用。”
顏均聞言,若有所思。
顏均抬頭看著宋安然,問道:“皇帝不幹涉朝政,那皇帝該做什麼?”
“監督!”宋安然斬釘截鐵地說道,“皇帝不幹涉朝政,但是皇帝要監督朝政和朝臣,這才是一票否決權的真正含義。皇帝還要手握兵權。如此,方能保證皇室的安危,保證朝政不會被野心家左右。”
顏均問道:“母親說的監督,是不是類似錦衣衛這樣的衙門?”
宋安然點點頭,說道:“可以這麼說。不過我所說的監督和錦衣衛又有本質區別。皇帝成立衙門監督百官和朝政,但是這個衙門沒有執法權,隻負責監督。
衙門將搜集到的材料交給你,由你這個皇帝決定要不要公開,要不要交給三法司。
同理,身為皇帝的你也沒有執法權。除了軍隊內部,從今以後皇帝不能再一言決人生死。任何事情都該這按照既定程序來辦。
當然,要是你這個皇帝私下裏派人結果某人的性命,這也可以。不過這隻能是特例,不能聲張,也不可能成為律法。”
顏均深想了片刻,然後問道:“母親剛才隻提朝臣和朝政,卻不提軍隊和軍權,這是為何?”
宋安然笑道:“老大,你立國的根本是什麼?是軍隊。軍隊強大,大漢朝才能縱橫四海,霸氣威武。商人才敢出海做生意,才會心甘情願的繳稅。軍隊強大,老百姓才會感到安全。
這些年,軍費一年年的漲,朝中反對聲卻不大,就因為大家都意識到強大的軍隊,會給百姓朝廷帶來數不盡的財富和機會。會讓大漢的百姓官員感到由衷的自豪和驕傲。
如此強大的立國之本,當然要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當初成立軍事長老院,成立軍校,軍政分家,朝廷不得幹涉軍隊,軍隊同樣不能幹涉朝政,這一切都是為了軍隊的強大。
大漢的軍隊,為皇帝而戰,為百姓而戰,為大漢江山而戰。他不能成為野心家手中的工具,他隻能是皇帝手中的利劍。陽哥兒,你可明白我這番話?”
顏均表情嚴肅地點點頭,“母親的意思我明白。如果後世子孫不成器,那麼軍事長老院自然會淩駕於皇帝之上,不能讓蠢貨禍害大漢朝的軍隊。”
宋安然含笑點頭,“所以我之前隻說內閣官員五年一任,任期兩屆。卸任後就不能再擔任朝廷官職。卻一直沒提軍事長老院。軍事長老院需要那些打過無數仗的老家夥坐鎮。
軍事不同於朝政,軍事意味著生死,可不許小年輕們衝動行事。當然,對於進入軍事長老院的人必須設立一個門檻。不能什麼人都進入軍事長老院。”
“母親的意思我懂。”顏均點點頭。
顏均是個聰明人,很多問題一點就透。宋安然給他畫了一個大框架,之後的事情不需要宋安然操心,顏均自己就會完善這個框架,建立一個最合適的製度出來。
顏均問道:“母親之前說事情要分兩部分。第一部分是朝堂,那第二部分是什麼?”
宋安然笑了笑,斬釘截鐵地說道:“第二部分就是立儲。”
顏均心頭一跳,有些緊張地看著宋安然。
宋安然笑著說道:“我知道你的擔心。擔心立了太子,太子卻不得善終。那幹脆就不立太子,隻設定一個皇位繼承順位製。
比如你有四個兒子,燁哥兒是嫡長子,那他自然就是第一順位繼承人。嫡次子炆哥兒就是第二順位繼承人,以此類推。
你要白紙黑字立下規矩,皇帝的嫡長子,就是第一順位,嫡次子就是第二順位。
至於庶子,當然隻能排在嫡子的後麵。如果先有庶子,再有嫡子,那麼有了嫡子後,庶子繼承權自動延後一位。此事需由你定下家訓,任何人不得更改。
另外還需立下規矩,私生子,婢生子不得入族譜。就算兒子死光了,這私生子同婢生子也沒有繼承權。
並非母親看不起私生子,婢生子。而是這些孩子的生母往往不堪入目。一旦讓這些女人母憑子貴,其危害難以估量。
另外,無論是皇帝還是皇子,隻能有一妻兩妾。其餘女人統統沒有名分,生下的孩子統統是私生子,入不了皇家族譜。如此一來,就能最大程度的避免皇權爭奪。
最後,為了防止繼承人胡亂使用手中的權利,敗壞皇室的名聲,所以要製定一個剝奪繼承權的製度。這個製度要怎麼定,由你這個皇帝來定。”
顏均聽完,深思了片刻,然後笑了起來。
顏均對宋安然說道:“母親剛才的主意很好,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兒子回去後會仔細斟酌,時機合適的時候就會對外公布。”
宋安然說道:“我剛才的提議隻是一個粗淺的設定,肯定有許多不足的地方。你回去後,將人叫上,仔細斟酌。爭取讓這個製度經得起人心和歲月的錘煉。”
“兒子謹記母親的教誨。”
宋安然想了想,又問道:“老大,你想不想知道燁哥兒的想法?”
顏均麵露訝異之色,“母親,這樣合適嗎?”
“沒有什麼不合適。你們父子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交心?母親今兒就給你們製造一個交心的機會,你說怎麼樣?”
顏均覺著挺好。他也想知道顏燁的心裏麵是怎麼想的。可是他又擔心會傷害顏燁的自尊心。
宋安然笑了起來,“顏燁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他其實很堅強,隻是生性低調而已。當年我親自教導他,對他的脾氣心性有所了解。”
“既然母親看好燁哥兒,那兒子就聽母親的。”
宋安然示意顏均躲到屋裏去,然後派人將顏燁請來。
顏燁進入小院,沒看到他老子,還有些奇怪。
宋安然招手,“燁哥兒,到祖母這裏來。祖母有些話想問你。”
顏燁規規矩矩地坐在宋安然身邊,“皇祖母有什麼話要問,孫兒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宋安然抬手,揉揉顏燁的頭。顏燁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他還是將頭低下,方便宋安然。
宋安然輕聲問道:“在海軍服役,苦不苦?”
顏燁頓時笑了起來,說道:“不辛苦。孫兒喜歡大海。這些年孫兒出海數次,見識海外風物,孫兒很滿足。孫兒想起皇祖母曾經說的那句話,海外大有可為。
孫兒這些年體會最深的就是,海外真的是個寶藏,的確大有可為。有時候孫兒都有想一直留在海外不回來了。不過孫兒知道自己身上擔負著重擔,所以孫兒必須回來。”
宋安然含笑地看著顏燁。大孫子很好,很懂事,完全當得起青年才俊這個評價。
宋安然問道:“燁哥兒,你想做皇帝嗎?”
顏燁表情一愣,不解地看著宋安然。
宋安然繼續問道:“如果你父皇不立你為太子,你會怎麼做?”
顏燁的表情有些沉重,想了想才說道:“如果父皇不立我為太子,肯定有他的理由。到時候我就出海,學姑姑那樣占地盤建城邦,”
宋安然讚許地說道:“有誌氣,像我一樣有風骨。顏家兒郎沒有孬種,我們不能守著祖宗家業混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