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櫻桃大量上市的季節。康平晚上回住處,看見路邊有很多賣櫻桃的。火紅火紅的櫻桃,閃著晶瑩而美麗的光澤,一看就讓人垂涎。康平蹲下去想買一些,又一轉念,明天早上再買吧。
第二天康平起得很早,他去趕了趟早市。康平從來不知道早市上有這麼多人,熙熙攘攘的。果農們對著新摘下的櫻桃誇口不止。康平想起一句話: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他不由地笑了,想,這裏的“瓜”,要改成“櫻桃”。近來康平總是愛笑,一丁點小事就忍不地笑。他意識到了這一點,還想起從前,麗珍也是這樣的,可是現在,她的笑容很少了。康平買下一大兜新鮮櫻桃,急衝衝地往麗珍家走去。
麗珍起床也很早。她在鏡子前梳頭。此時的她,麵色臘黃。昨天晚上沒有睡好,一直夢境不斷。
康平敲門。康平進來了。康平對著她舉了舉手裏的櫻桃,而後進了廚房,洗好一些,端過來。麗珍微笑著,用手拈起一個。
康平看見她的手抖動得很厲害,有些詫異,“昨晚沒睡好?”
麗珍點點頭。
“為什麼沒睡好?”
麗珍想了想:“做了很多夢,全是在學校裏,跟學生們在一起。醒來後,覺得很難過,很長時間沒有再睡著。”
康平沒有再說話,進了廚房做早飯。
吃早飯的時候,康平說:“吃完飯我們出去一趟。”
“不想出去。”
“去一個你想去的地方。”
“哪兒都不想去。”
“去實驗小學,看看那些學生。”
麗珍夾菜的手停住,眼睛一亮,隨即黯淡下來,她幽幽地說:“離開實驗小學,我就跟那裏沒有聯係了。不想聯係。一想到那兒,心裏就很難過。”
康平說:“正因為這樣,更應該去看看。”
麗珍還是不肯去。
康平說:“這樣吧。我們隻是遠遠地看看。”
康平和麗珍遠遠地站在實驗小學外麵。正是學生們上學的時間。絡繹不絕的學生們背著書包,跳著,笑著,走進校門。麗珍遠遠地看著,眼睛裏全是深情。有學生經過她麵前,忽然喊了聲:“老師好!”麗珍嚇了一跳,隨即,有些受寵若驚地回應:“你好!”她看著那名學生走遠,眼裏慢慢湧出淚水。
麗珍喃喃著:“我最寶貴的兩樣東西,都在這裏弄丟了。”
康平問:“哪兩樣?”
“一是學生,一是你。”
康平看了看她,微笑著:“你什麼也沒有弄丟。”
那一天裏麗珍的情緒一直不太穩定,不時地感到暈眩。康平就一直守在她家裏。
康平對麗珍說:“其實你還可以當老師。”
麗珍搖搖頭:“實驗小學不可能再要我了。”
“你可以去別的學校。”
“別的學校?”
“是。我聽說,威市這兩年成立了很多私立職業學校。這些學校,非常需要英語老師。”
“真的嗎?”這是麗珍沒有想到的,她的眼睛裏立刻放射出光彩。
康平捕捉到了這種光采,他使勁地點點頭。
那天傍晚還發生了一件事。康平給麗珍講一個笑話的時候,有人敲門。麗珍開了門。一位陌生的小夥子進來,說自己是一名護工,專門來照顧一位姓徐的女士的。
麗珍疑惑地問他:“誰讓你來的?”
小夥子說:“一位叫徐麗娟的女士。”
麗珍頓時明白了,尷尬地看了康平一眼,對小夥子說:“我這裏不需要護工,謝謝你!”
小夥子遲疑著,不肯離去。
康平遞給小夥子五十元錢,說:“你打車的錢。”
小夥子接過錢,走了。
麗珍對康平解釋:“我姐就那樣,我行我素的,你別在意。”
康平想不明白:“她寧肯給你請護工,也不讓我接近你,到底為什麼?”
為什麼?
徐麗娟很快回答了康平。
那天,康平一早來敲門,一邊敲一邊喊:“麗珍麗珍!”他敲得很急,有點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
麗珍小跑著來開門。
康平一進門,舉了舉手裏的檔案袋,說:“你的應聘資料。”這些資料,是他一大早去汽修廠打印出來的,裏麵的文字,他早就起草好了。
麗珍疑惑地接過來,念著:“徐麗珍,魯師大畢業,英語專業……
康平輕車熟路地打開門邊的櫃子,一邊取出拖鞋換上,一邊說:“威市新開了一家職業學校,要招聘英語老師,機會難得,你去試試看!”
麗珍還沒有反應,徐麗娟從臥室裏出來了。康平一抬頭,看見了黑著臉的徐麗娟,他愣住了。他沒想到她會在這兒。
徐麗娟黑著臉,不僅僅是因為看到了康平。很長時間了,她心裏一直不痛快,這主要是因為她的工作。徐麗珍離婚後,徐麗娟一氣之下,也想一走之了,炒了陳銘浩這王八蛋的魷魚。炒了陳銘浩的魷魚倒挺痛快,可是以後呢?再找一份條件好些的工作,尤其是再找一份白領工作,對於徐麗娟來說,可能性不大了。沒有學曆,年齡不占優勢。剛剛習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一朝再回“解放前”,這讓徐麗娟心裏的落差太大了。徐麗娟反複權衡。一邊權衡一邊寫辭職報告,辭職報告寫了一張又一張,又都搓成一團,扔垃圾桶裏了。最後她決定,不辭職了。憑什麼要辭職!又不是她做錯了什麼!誰都知道她工作起來兢兢業業,當初是陳銘浩要提拔她的,又不是她求著他的。她是公司正式員工,陳銘浩就算是一手遮天,也不能隨意開除解聘她。偏不辭職!心裏的疙瘩解開了,她決定繼續在公司幹下去。
事情並不是她想象得那麼簡單。再碰見陳銘浩,陳銘浩對她視而不見,拿她當空氣呢!她心裏那個氣啊!按以往的脾氣,她非指著他的鼻子臭罵他一通,提醒他:你忘了當初你是怎麼追求我妹妹的?可她沒有那麼做。她對自己說,大丈夫能屈能伸,當空氣就當空氣,看他還能咋的!陳銘浩倒沒把她咋的。可公司裏的其他人,變得比陳銘浩更可恨。他們好像約定好了似的,統統不理她了。有時候她一進辦公室,明明大家都在熱烈地討論著什麼,一見了她,全都裝啞巴不吭聲了。她大義凜然地走到自己的桌前,重重地把包放在,憤怒地想:一群牆頭草!公司來了貨源,王部長吩咐:小李,大明,王燕,你們全下去驗收!他唯獨不喊徐麗娟的名字。徐麗娟被晾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