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reference_book_ids\":[6895619172970007565,7260811472463203340,7064819054720076814,7267077381095951394]}]},\"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尼采和文明之間的對抗已經過去很久了,當這樣一個傲慢的詩人與不幸的哲學家出現在寧靜的曆史中的時候,我們對他的審判已經開始了,盡管所謂的曆史對於尼采而言是不屑一顧的。這些同樣為他所不齒的普通百姓、底層人民已經用一種我們早已熟知的寬宏大量為死者作了定論,而這種定論恰好能夠被看做是一種對他的報複。他們承認尼采在文學上的輝煌成就,卻把他的哲學思想視為一派胡言,而他們認為這類胡言亂語最多也隻能讓聽到的人聳聳肩膀而已。他們故意不去理睬尼采的思想,反而去讚美尼采的個人形象。尼采這個離經叛道者試圖對一切存在的價值進行重新評估,對世間的一切清規戒律進行摧毀,但結局卻是他的思想隻是被敷衍性地寫在了《收獲》或是其他為年輕人而編的選集內的那麼幾頁裏。德國的批評家們普遍認為,他比叔本華甚至歌德都要出色。就像福斯塔夫評價的那樣,尼采教會了德國的散文家如何成為世界級散文家中的一分子,他使得原來德國散文中層層堆砌的笨拙句子由此變得短小、簡潔、明快。民眾們有著很敏銳的直覺,他們可以欣賞尼采那種真正的具有大師風範的文風。尼采寫信告訴彼得·加斯特說:“我們必須讓德國音樂都變得‘地中海化’。”毫不誇張地說,他甚至“地中海化”了整個德國文學的文體風格。那些他所師從的法國能工巧匠們,比如拉·羅什福科、伏爾泰和司湯達,造就了他筆下那種峭拔、絕妙的句子。然而總有些東西是屬於他自己的。尼采在更深的程度和更廣的範圍內把這種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以求達到盡善盡美的程度。盡管尼采對浪漫主義瞧不上眼,可他是一個具有天賦的詩人和真正的浪漫主義者。富於創造力的意象、隱喻、象征和神話總能掀起洶湧的波濤,從不曾停歇地出現在他的作品中。正是這兩種傾向自發地要求他用格言警句的形式進行創作,這種創作形式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每一頁紙上狂歡、舞蹈著。尼采具有一種所謂的“居心不良”的洞察力,這種“居心不良”不是讓他耗費工夫去遮遮掩掩,而是令他能夠表達得更加簡潔明快。德國批評家們把海涅對席勒的描述用在尼采身上,反而更加恰當:“思想通過他抽象的理念轉化為頭頂葡萄樹葉,揮舞著手杖,像酒神一樣狂舞的形象。這是一種醉醺醺、有些模糊的思想。”也許尼采把他自己個性中的許多方麵都想得太好反而顯得不夠理智與清醒,但是在語言方麵他並沒有對自身過分誇大。“在路德和歌德之後,”在給羅德的信中他這樣寫道,“還有待於跨出第三步……我想,我已經通過查拉圖斯特拉讓德語達到了盡善盡美的境界。”對於這樣一個狂妄得近似追求虛榮的人,德國文學界至今為止都沒有說過“不”。由此可見,弗裏德裏希·尼采在德國文學史上占據著一個不可動搖甚至是至高無上的地位。
人們又是如何評價他在哲學史上的地位的呢?霍夫丁承認他具有某種較高的“征兆性價值”,可是僅此而已,並無其他。尼采的作品當中上演著充滿悖論、生機盎然、激情勃發的現代性思想,具有戲劇的特點,這些狂暴的思想互相衝突、互相碰撞。然而很不幸,它們沒有找到出口。M.阿爾弗雷德·富耶在其著作《尼采和非道德主義》中把尼采與那位最顯赫的“現代性”思想家居友進行比較,得出一堆正麵論點和反麵論點,肯定的部分和否定的部分互相抵消掉了,其結果看上去顯然就像是零。事實上,與其說尼采是一個有條理的思想家,不如說他是一個狂熱的直覺主義者,這是因為他幾乎不在消除自身思想的自相矛盾上下工夫。他作為作家的第一部作品就對蘇格拉底的理性主義發動了猛烈攻擊,他認為就是這種理性主義使古希臘蓬勃的生命力消逝了。人類的預言家從來都不作論證,很明顯尼采就是屬於先知、預言家那一類人。海因裏希·馮·斯坦因把自己的處女作命名為《詩性哲學論》,他就是用其老師的思想方式在說話。
叔本華的書早已暗示過尼采,解開生存謎底的那把鑰匙在於意誌,而不在於理智。可尼采故意拋棄了理智,同時被拋棄的還有善與惡、原因與結果等範疇。啟蒙精神告訴他現象偽裝下隱藏的不是理性而是意誌抗爭,這種意誌像老俄狄浦斯一樣盲目而又可怕。但是最後尼采還是拋棄了叔本華和悲觀主義。他用“一種樂觀的情緒去解釋”生命意誌,但這種意誌隱藏於另一種神秘的強力意誌之中,同時變得更加晦暗不明、更加嫌惡有害。問題是能不能找到一種樂觀主義的根基,一條通向和諧的線索,通向我們所知道的真實存在的韻律和模式。也許尼采具有個人特點的思想就是這樣誕生的。宇宙不是意誌的一種現象,而是藝術的一種現象。“在我那本關於瓦格納的書的前言裏,”1886年,尼采這樣寫道,“我已經把藝術,作為人類基本的形而上學的活動,而不是道德;在這本書的創作過程中,我又用不同的形式重新表達了這樣一個思想,即應該把世界作為一種特定的藝術表象。”這樣的解釋對於這位樂觀主義者來說無論如何都是有利的。既然世界可能是糟糕透頂的一個世界,同時又可能是相當精彩的一幕悲劇,那麼殘酷、憂傷、災難就再也不能使他感到沮喪。這位抒情詩人和迷亂的哲學家後來又寫道:“也許,我的查拉圖斯特拉應當按照標題音樂歸類。”這兩段話,連同其他上百頁的文字,寫出了作者所創作出的藝術氛圍。我們要麵對的不是一個詳細對某種體係進行闡述的思想家,而是一個對啟示進行宣講的預言家:尼采並不是基督教的維護者,而是新異教的神秘主義者。
如果更深地接觸到尼采的書,我們就會對他的論戰性著作中的大部分內容置之不理。它們是一團永恒燃燒著的野火,尼采用它們來焚燒他曾經崇拜過的東西。它們是他的高傲、獨立的精神見證,或者人們願意把這種獨立稱為殘酷的孤立。這是他靈魂裏的先天氣質。“沒有人願意聽他的,他不是人類中的一員。”尼采這樣描述叔本華,這句斬釘截鐵的話表達的恰恰是他自己的理想和實踐。那些帶有侮辱性話語的小冊子被尼采視作是一種解放方式,盡管這並不是一種讓人感到幸福的方式。他自己在創作的時候似乎也並不喜歡它們;他強烈地渴求能夠摒棄掉自己靈魂中的仇恨和否定,而把它們提升到一個重要的肯定價值上去。“我曾經是一名鬥士,”查拉圖斯特拉聲稱,“為的是有一天我能夠騰出雙手去禮讚生命。”“臨死之前我會把我所有禮物中最珍貴的一項奉獻給人類。我從太陽那裏懂得了這個道理,當它沉落之際正是它的光芒積澱得最為豐富之時。太陽從它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豐富寶藏中把純金般的光芒投向了大海,以至於最卑微的漁夫也能搖起金色的船槳。”在這裏,靠說話表達思想的不是強力意誌,而是那種更為古老更為神聖的文明源頭——愛的意誌。可是如果尼采確實具有這樣的靈感,人們甚至也願意引用他對勒南所說的話來形容他自己:“他在愛的時候是最危險的。”尼采具有的傲視群倫、令人相形見絀的天才氣質是使他變得虛榮的另外一個因素。在他的批判性的作品背後,沒有幽默,也沒有對事物形成完整的觀點,它犯了主觀主義的毛病。而且就某種心理傾向來說,查拉圖斯特拉與其說是陰沉邪惡的,還不如說是逗人發笑的。沒有什麼比《一個心理學家的露天學校》中的一些描述更加恰如其分了:“塞尼卡、英勇的鬥牛士……盧梭,在不道德的自然主義中回歸自然……約翰·斯圖爾特·穆勒;令人受傷的洞察力。”當他告訴我們人類真正的墮落就在於救贖,當他攻擊的矛頭直指人們生活的避難所的時候,當他對反女權主義的強調達到一種極致,甚至於完全超越了以路德的《席間閑談》為典型代表的粗俗的德國傳統的時候,人們對他所能做的最好懷念就是要記住他注射了太多的氯醛。不是每一個喇叭都會吹奏尼采的音樂,但是每一個超人都應當知道這種音樂,而且還應當知道大無畏的查拉圖斯特拉譏笑保羅,還有赫伯特·斯賓塞,被他視為眼中釘的不僅僅是馬太福音,還有馬克思主義。也許在這些國家裏,尼采思想的崇拜者們最感興趣的正是他思想傾向的這些方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