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兵們出操的時間正是騎單車的姑娘上班的時候,姑娘似乎很想引起兵們的注意,每次騎到連隊門口,便開始搖車鈴,引得兵們便對她側目,這時,她從不向戰士們這邊看,目不斜視,很高傲的樣子。
每次姑娘騎著單車從出操的兵們身邊經過時,本來跑得很整齊的隊伍,腳步聲明顯雜遝起來,兵們的脖子都一律向一個方向扭著。每天早晨都是連長出操帶隊,在姑娘出現前,連長似乎已有準備,把口號喊得很響,兵們的口號也出奇地響亮。但每次姑娘經過,腳步還是雜遝下去。直到姑娘消失,鈴聲也消失,連長又聲嘶力竭地喊過幾遍口號之後,腳步聲才重新又整齊起來。
也有過偶然的時候,兵們出操並沒有看見姑娘。收操後,兵們的動作都出奇的麻利,馬上端了臉盆到水房裏打水,水房並沒有幾隻龍頭,容不下更多的兵洗臉。以前後來的兵寧可等也不願意端著臉盆在外麵洗臉,這次都不一樣,把水打出來,保持一個固定的姿勢,目光有意無意地望向東門方向。果然,姑娘的身影出現了,車鈴已經搖響,兵們洗臉刷牙的動作就很誇張。
連長每天早晨從不急於洗臉刷牙,而是要先吹一曲笛子,連長酷愛吹笛子,據說在團機關文藝調演中還得過第一名。當年連長提幹也和吹笛子有關,團裏為了保留文藝骨幹,便把連長從戰士直接提幹了。連長的笛子果然吹得很有功夫,連長要是心情愉快,笛音自然也和平清朗,讓人感受到森林裏的百鳥在歌唱。連長要是心情不好,便讓人感到滿天的烏雲密布,且雷聲滾滾。這樣的時候,連長的臉色一天都是陰沉著。連長是一位不太愛說話的人,沒事就蹲在牆角想心事,沒人知道連長想的是什麼,於是,兵們都認為連長這人很深,不好琢磨,平時都有些怕他。
兵們的臉大都洗過了,連長才甩甩笛子,把吹到笛子身體裏的唾液什麼的甩出去,然後才洗臉刷牙。連長洗完臉刷完牙,就是吃早飯的時間。吃完早飯,一天的工作才正式開始,早晨的一切隻是一個鋪墊,或序曲。一天的工作大體分為幾點,要麼戰備值班,要麼勞動,要麼政治或業務學習,有時這幾樣也交替著進行。
在這種單調的日子裏,兵們就盼望著傍晚早些來臨,隻有到了晚飯後這段時間兵們才可以自己支配,重要的是,每天晚飯後也是騎單車的姑娘下班的時候,天氣好的話,她便披著滿身的晚霞,搖著車鈴,快快樂樂地回來。姑娘的家住在離連隊不遠的一個小村裏,村子不大,大約也三幾十戶人家,連長和那個村的村長熟悉,經常被村長請去喝酒,研究軍民共建的事,有時村長也來到連裏,提上一瓶酒,到連長的宿舍裏喝酒。連長這時就讓炊事班炒上兩個菜,端到宿舍裏,沒人知道連長和村長都說些什麼。喝完酒之後,村長和連長的腳步是踉蹌的,連長會一直把村長送出連隊的東門,相互很哥們兒地拍著肩膀,村長就一路高低不平地走回村子裏。
連隊東門那條路,村人和兵們都叫軍民共建路,是村裏和連隊共同修建的。在那幾年軍民共建的事情裏,大約隻有這條路算是共建的結果。
那年夏天一連下了幾場大雨,把軍民共建路衝得坑坑窪窪。起初並沒有引起兵們的重視,直到有一天,兵們出操,看見騎單車的姑娘在一個坑窪前掉下車來,把一雙潔淨的皮鞋弄得全是爛泥。這是早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