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背後的真情故事
新近在上海發現的巴金夫人蕭珊致沈從文的信,將一個鮮為人知的遠去的真情故事,展現給讀者。
蕭珊的信不長,全文如下:“沈先生:收到你的信,全家都很興奮,相傳閱讀。我家裏情況還是依然,老巴在幹校,他也做了二年‘菜農’,但比起三姐,大大落後。我的女兒已結婚,女婿是同班同學,勞動人民的子弟,婚後女兒女婿住在這裏。幸而有他們,要不,住在這裏更冷靜了。老巴是一個月回家休息四天,可是這次因為我生病,為了照應我一個月沒有下鄉。我生的也不知什麼病,四十餘天體溫有時高到39度,至今尚未查出病因。我兒子68年春去安徽插隊落戶,每冬回來過春節。總之,我們家的情況就是這樣,你可以放心。”
這封信寫於1972年6月28日。這時,巴金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正在“五七”幹校接受勞動改造,而蕭珊因得不到及時治療,腸癌轉移到肝部,已病入膏肓。兒子小棠在安徽插隊,因為“家庭”原因,還被剝奪了上學、轉工、提幹等公民權利。
正在巴金一家精神與肉體備受煎熬的時刻,一封來自遠方的厚厚5頁紙的長信,給他們帶來了極大的安慰。寫信人就是沈從文先生。從文先生這時的境況,也十分糟糕,搬了好多次家,而且越搬越小。數次搬家中,從文先生不慎將巴金家的地址給弄丟了。一天,巴金從幹校回來,到單位接受批判,剛在指定的屋子裏坐好,就見一位姑娘走上來,輕聲問他是不是巴金。然後,姑娘告訴巴金,她是從文先生的親戚,從文先生一直關心著他,問他還住不住在老地方。巴金回答了一句,還住在原處。回到幹校後不幾天,姑娘又來了,告訴巴金,從文不慎把他的家庭地址弄丟了,希望寫一個地址給她,由她來轉交。
就這樣,從文先生得到了巴金的地址,立即寫來長信。從文先生一開始就告訴巴金,因為多次搬家,遺失了他們家的地址。向別人打聽,又有許多不便,別人也忌諱,所以直到今天剛得到親戚家轉來的地址。隨後,從文先生將所知道的一些朋友的情況告訴巴金,信末寫道:“熟人統在念中。便中也希望告知你們生活種種,我們都十分想知道。”
收到從文先生的信,巴金全家十分激動。病中的蕭珊,拿著長信,反複看了幾遍,流著淚說道:“還有人記得我們啊!還有人記得我們啊!”巴金因為是被審查對象,沒有通信自由。於是,蕭珊抱病,艱難地給從文回信,告知家中的一切。一個半月後,蕭珊便與世長辭了。
1932年,在上海一家西菜館,巴金與沈從文相識。從此,南巴北沈,書寫了一首首友情的讚歌。1932年的秋天,巴金到青島,從文將自己住的小屋讓出來給巴金住,自己住到學生宿舍去。後來,從文在北京成家,邀請巴金去作客,巴金這一去就在從文的新家住了二三個月。40年代,沈從文在西南聯大教書,蕭珊則在這裏讀書。巴金兩次去昆明,和從文一路奔跑,躲過落下的炸彈,還同遊西山龍門。以後,沈從文離開文學圈子。巴金隻要去北京,就要去看從文。
1974年,蕭珊逝世2年後,沈從文先生來滬,走進巴金清冷的家。家裏隻有巴金一人。2位老友將椅子搬到走廊上,促膝長談,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身份”,忘記了所有的苦和累。80年代,巴金又2次去京,看望沈從文先生,並且為從文先生逼仄的居所鳴不平。
沈從文先生一直珍藏著蕭珊的這封信。蕭珊信中的“三姐”係從文先生的夫人張兆和。1989年2月,張兆和發現了這封居然還在的信,便複印了一份寄回巴金。張兆和在給巴金和巴金女兒小林的信中,深情地寫道:這是蕭珊給他們的最後一封信。這些信清清楚楚地反映出那個年月人們過的是什麼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