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用根竹竿拴著一瓶礦泉水和一盒牛奶從廢墟的夾縫伸到林如風麵前。
王哲喊：“林教授，醒醒——林教授，快喝點水和牛奶。”
林如風看看礦泉水和牛奶：“大部隊來了？”
王哲搖搖頭：“沒有。我隻看見一百多當兵的。這是當兵的從危樓搶出來的，統一發放。”
林如風道：“有明白人啊。”取下礦泉水瓶，“水，我留下，牛奶留給孩子吧。”
王哲道：“孩子有……”
林如風道：“別騙我。山路肯定給震壞了。要不大部隊早開進來了。”
突然間餘震來了。林如風周邊的樓板劇烈晃動著。林如風痛苦地叫了一聲。
王哲忙喊：“林教授，林教授……”
林如風緩緩擺擺手：“死不了。再生，你不會有事吧？你……把牛奶拿走——”
40．映川縣白果鎮小翠麵館廢墟晨外
郭娟指揮人把大肚子的王小翠放在一扇門板上從廢墟上抬了出來。
呂四牛拍打著妻子的臉，“小翠，小翠，你醒醒，你醒醒。”
一個男醫生跑過來給王小翠把脈。郭娟把手往空中一伸。
郭娟道：“雨停了。”
男醫生道：“母子平安。”
王小翠睜開眼：“四牛哥，我餓。”
郭娟道：“發給她一包餅幹、兩盒牛奶。你們幾個，再去幾個路口看看。再沒人來，就晚了。”
41．映川縣白果鎮河灘附近日外
顧寶善軍長帶領的突擊隊終於拐過山穀看到了遭到重創的白果鎮。幾十個人都成了泥人，身上穿的橘紅色救生衣已經分不出顏色了。
顧寶善站下來看看河灘上的一片彩條帳篷，朝後喊：“跟上。”
42．映川白果鎮河灘上、廢墟日外
郭娟帶著老老少少災民呼喊著：“解放軍來了，我們有救了。”朝著顧寶善他們迎過去。
相距一段，兩邊的人都站住了。
顧寶善道：“姑娘，帶我去見鎮領導。”
郭娟道：“我是鎮長。”
郭娟帶著哭腔對著顧寶善說著：“這手，這手沒用啊，挖了一夜，隻救出一百多……你們也沒有帶機械來……對不起，對不起……”
顧寶善強忍著淚水朝郭娟慢慢舉起了右手，目光越過郭娟的肩膀，看看站在郭娟身後的老老少少，看看河灘上被風雨摧殘得東倒西歪的彩條布帳篷，顫抖著聲音喊：“鄉親們——大家受苦受難了——我們是沒有帶機械裝備，但請你們放心，我們有一雙男人的手，軍人的手，子弟兵的手，我們一定能把鄉親們解救出來！”
顧寶善身後的戰士們都揮動雙手撲向鎮子裏的一片片廢墟。一雙雙手在搬動石頭、碎牆塊、碎樓板塊。鏡頭出現戰士們的手、眼和臉部特寫，一雙雙手被磨得出了血，但一個個被埋在廢墟下的群眾被這些手救了出來。
郭娟和百姓們抬著越來越多的幸存者。
郭娟激動地雙手揮舞著哭喊：“白果鎮有救了——白果鎮有救了——”
再次疊畫出戰士們不同的手的動作。
43．成都市區及郊區一組鏡頭日外
A市中心天府廣場上，一隻隻年輕的手伸在桌上，一雙雙手用針頭從這些手臂上抽出鮮紅的血。
B 一個個募捐箱上方，又是一雙又一雙拿著不同數額錢的手不停閃過。一雙拾荒老者的手把一疊紙角票塞進募捐箱。一雙胖乎乎的小手把一隻可愛的豬形撲滿舉起來放到募捐箱上。一雙雙不同的眼睛看著這一雙雙手。
C 一排排簽字的手移動在擺在桌上的一張張《誌願者責任書》上，一個個名字留在紙上。
D 一雙雙搬運救災物品的手在動著。
E 一雙雙開著各種車輛的手握著方向盤。以上各種各樣的手疊畫。
44．映川縣委大樓廢墟前晨外
唐再生和宮合壽站在插在廢墟中的木牌前，看著廣場上成片的彩條帳篷。
宮合壽道：“我又派了報信人。中央……”
唐再生道：“黨中央、國務院和中央軍委，肯定會做出傾全國之力救災的決策。我們要想辦法讓災民知道這些。”
宮合壽道：“電視轉播塔倒了……”
唐再生道：“我想辦法。一定要讓災民看到全國的救災行動。越快越好。這是必須的，我們別無選擇。”
45．一組鏡頭日外
A 國家救援隊的車隊駛出成都。
B 軍列在鐵路上疾馳。
C 方艙醫院車隊沿著高速公路疾馳。
D 裝載各類救災物資的車隊在高速路上疾馳。
46．軍隊救災聯合指揮部日內
大顯示屏上，有些地方閃著紅燈，有些地方閃著綠燈。王誌東焦急地在大沙盤前踱步。
女少校興奮地站起來：“報告首長：震中映川縣城有消息了。”
王誌東急道：“損失大嗎？”
女少校道：“山倒了，壓垮半座城，上萬人被埋，所有與外聯係道路被毀。”
男少校站起來道：“顧軍長率先頭部隊占領白果鎮。白果鎮被埋約六千人。”
王誌東道：“把震中映川、白果鎮的災情通報開赴震中的所有部隊。命令二炮、武警工程部隊，限時四十八小時內打通到映川的主幹公路。命令空降、陸航部隊，不惜一切代價，查清所有縣城、鄉鎮災情。”
47．成都鳳凰山機場日外
四架軍用直升機相繼起飛。李東城飛第二架飛機。
48．映川縣白果鎮河灘空地黃昏外
餘陶和兩個初中男生、女生在用石灰畫一個直升機停機點指示標誌。齊紅玉和李婷婷各自拄個木棍在一旁站著。遠處，幾個戰士爬在歪歪斜斜的電線杆上，在用老虎鉗剪如蜘蛛網一般的高壓線。
顧寶善站在大白圓圈中間的大白“H”字母上，朝四周幾個方向都看一看，朝戰士們大喊：“可以了。”
餘陶跑到顧寶善麵前舉手敬個禮道：“軍長伯伯，圈畫好了。”
顧寶善道：“挺圓，就是瘦點。”
齊紅玉道：“就這點石灰。”
顧寶善道：“齊老師，想不到你還懂直升機。”
齊紅玉道：“我老公，不，我男朋友是武警水電部隊的連長。他喜歡飛機。首長，今天，本該是我們結婚的日子……”
顧寶善道：“新郎官呢？”
齊紅玉道：“震到縣城了，還活著吧，應該還活著……倆爸倆媽都沒了……”
李東成駕著直升機出現在空中。從鎮子裏衝進來一群老老少少。幾個藏族群眾跪在地上朝著徐徐下降的直升機磕頭作揖，口中念念有詞：“空中吉祥鳥來了，空中吉祥鳥來了——”
顧寶善扶著齊紅玉、拉著餘陶朝白色標誌外麵走，邊走邊說：“我的兒子五天前也沒了，白血病，他才二十歲。齊老師，咱們都要勇敢些、堅強些。”
齊紅玉扭頭道：“我會的。”
魏紅跟著幾個擔架朝河灘飛跑，邊跑邊朝幾個戰士喊著：“快取血漿——血漿——”
顧寶善對齊紅玉道：“魏醫生她丈夫是集團軍的一個團長，也在震中，也沒消息。她婆婆也在映川縣城，也沒消息。齊老師，他們不會有事的。”
遠處，何東平帶著大部隊從山穀拐了出來。
49．映川縣城一居民樓危樓日外
一座危樓的四樓陽台裏，安裝了一套小型電視衛星天線接收裝置。張向川已把陽台的鋼筋防護欄鋸斷，跳進陽台用鉗子剪斷接收裝置的連線。他的腰裏拴著一根繩子，繩子的一端連在大吊車長臂的頂部。他剪了兩根線後，餘震發生了，房子劇烈地搖晃起來。
站在地麵上的公安和幾個戰士一陣亂喊：“危險！快出來——”
張向川抓住陽台邊緣，用力剪掉最後一根鐵絲，拎著鍋形衛星天線，翻出陽台。就在這時，這幢六層的居民樓整體垮塌了。防護欄的斷鋼筋在下墜時撕裂了張向川的新式警服。巨大的煙塵騰起，包圍了緊緊抓住鍋型衛星天線在高空中飄來蕩去的張向川。
站在下麵的人尖叫著拍巴掌。
50．成都空軍某機場日外
兩架伊爾-76運輸機相繼起飛。
51．映川縣白果鎮河灘日外
一隊又一隊官兵從山穀穀口徒手進入白果鎮。河灘上，彩條布帳篷已經被挪到了高坡上。成片成片的重傷員已經沒有了。一架直升機停在河灘上。近二十個兵帶著兩部衛星電話列隊站好。一台小發電機正在突突響著。朱燕玲在用一隻電吹風吹手中的一盒錄像帶。
魏紅取出充電器給手機充電，手指熟練地撥出一個手機號碼，然後把手機放在耳邊聽。
女服務生畫外音：“您撥打的手機不在服務區……”
魏紅看一眼手機，用力把手機摔在一塊石頭上，頓時淚流成河，雙手伸向空中，大喊著：“媽——媽——你在哪兒——”
朱燕玲忙過去把魏紅摟在懷裏安慰道：“肯定沒事，肯定沒事。”
魏紅推開朱燕玲，用手背擦擦眼淚：“真的受不了，受不了！比我親媽還要親呀！”
幾個戰士抬著一個傷員過來了。
戰士甲喊：“魏醫生——”
魏紅朝傷員跑過去。
52．映川縣城小雪家廢墟日外
林如風在廢墟中劇烈地咳了一陣。
王哲把頭伸進一個夾縫中大喊：“林教授，你要堅持住……”
林如風喃喃道：“我……怕堅持不住了。小王，求你一件事……我兒子……帶著部隊……在映川……什麼地方搞訓練……他叫唐再生……是個團長……記住了……”
王哲拚命點頭：“記住了。你兒子叫唐再生，是個團長，帶著部隊在映川什麼地方搞訓練。”
林如風道：“他是唐山大地震的無名孤兒，我……隻是他的養母……我怕等不到他了……你找顧寶善軍長……告訴再生……真相……”嘴角上浮現一抹神秘的微笑，“小時候，他……可愛極了……是個……小可憐……”
53．（閃回）1976年唐山傷員救護站日外
二十八歲的林如風懷抱著熟睡的一歲多的唐再生，看著十九歲的排長顧寶善。林如風的丈夫、三十歲的醫生王振鐸穿著白大褂，站在一旁抽煙。
林如風道：“顧排長，把再生的名字從孤兒名單中劃掉。你能辦到。我和你王大哥要收養他。老王，你說話呀！”
王振鐸把煙頭朝地上一扔，用腳一踩：“對，我們要收養他。”
林如風道：“顧排長，小顧，他受的罪、受的苦夠多了。不能讓他再受一點苦！”
顧寶善拿起筆在手中的花名冊上用力劃了一道：“對！唐再生是你們的兒子，我的侄兒。”
林如風道：“親生兒子。”
54．（閃回）1979年成都華西醫大林如風家日外
五歲的唐再生從顧寶善手裏接過用彈殼焊接的手槍，喊叫著拿槍拉開門衝了出去。王振鐸和顧寶善坐在狹窄的小客廳裏喝茶。林如風從外麵進來，扶著門框站住了。
顧寶善站起來喊：“大姐——”
林如風笑道：“戰鬥英雄，升連長了吧？”
顧寶善道：“代理營長。”
林如風朝屋裏挪兩步：“可喜可賀。拿命換的呀。”
王振鐸站起來關切地問：“你哪兒不舒服？”
林如風坐在一把椅子上：“我把咱們的兒子消滅了——”
王振鐸叫一聲：“啊？！”
林如風道：“我怕有了自己親生的孩子，會改變對再生的感情。國家要計劃生育了。你不願意？”
王振鐸遲疑片刻道：“願，願意。”
林如風站起來：“你們做飯吧，我歇歇。”說著朝臥室走去。
55．映川縣城小雨家廢墟日外
林如風朝王哲擺擺手：“去吧——”
王哲瘸著腿跑走了。
56．映川縣白果鎮河灘日外
顧寶善和李東成從鎮子方向走過來。
顧寶善把一張紙遞給李東成：“這幾個地方，目前都沒有任何消息。”
李東成道：“軍長，這直升機，它不是想去哪裏就能去哪裏。沒有地麵標識，沒法降落，這些地方平時都沒飛過……”
顧寶善道：“李東成同誌，我要讓這些還是孤島的地方，看到解放軍，看到這迷彩服。你是不是害怕了？這是命令，執行吧。”
李東成的眼眶濕潤了：“軍長，我李東成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我家就在隔壁那條山穀，剛才，我飛過那裏，我父母的房子平了……我恨不得馬上飛到這些地方，所有的地方！我怕什麼？”
顧寶善道：“我向你道歉，李東成同誌。失去親人，可能失去親人的痛苦，我懂，我與你感同身受。但是，這種痛苦決不能動搖我們執行上級命令的決心。這幾個地方，現在已經成為全中國和全世界關注的焦點，再讓這些地方成為孤島，災區人民不答應，全國人民更不答應。我們必須吸取唐山救災反應遲緩的教訓，二十萬人生命換來的教訓！我們是在跟死神爭奪生命。我參加這次行動。我要到映川，下不去，也要讓映川縣城的災民看到直升機！執行吧。”
李東成驚道：“軍長，你是軍長……”
顧寶善喊：“登機！李機長，去哪裏，你聽我的。下去不下去，我聽你的。出發。”
朱燕玲和男攝像跑過來喊：“軍長——顧軍長，搭我們一程，我們要回成都發稿。”
李東成道：“我們是去進行空中偵察，很危險。”
朱燕玲道：“那就更不能丟下我們了。軍長，全國人民都眼巴巴等著看災區的消息呢，您點個頭吧。”
顧寶善大手一揮：“登機——”朝飛機跑去。
57．羌寨李老伯家空中日外
廢墟邊上停放了蒙著白布的三具屍體。李老伯指揮幾個人往廢墟上覆蓋畫有馬的巨大白布。
李老伯喊：“快一點。不能讓孩子分心。救傷員，運物資，這會兒全靠直升機了。”
十來歲的小孫子不解地問：“爺爺，奶奶她們死了，你這是騙大伯。奶奶是大伯的媽媽。”
李老伯道：“長大你就明白了。”
李東成的飛機飛過來了。
李東成在空中看到了巨大的白布，興奮得扭頭朝艙裏大喊：“軍長，你看，那是我家，家裏人都很平安。”讓飛機下降幾秒又拉起來了。
李老伯在下麵看到這個動作，說：“老二上來了，好得很。行了，辦後事吧。老太婆啊，瞧你這個午覺睡的，你再也沒法看老二在天上飛了……”
58．映川縣一重災鄉鎮日外
直升機懸停在一山坡上麵，幾個紅軍師的官兵攜帶著衛星電話，從直升機上朝下麵索降。
顧寶善對每一個下去的戰士大聲重複一句話：“你能行。告訴老百姓，大部隊馬上就到。”
地麵上，有成片的災民喊著朝這裏瘋跑。
男攝像一直把鏡頭對準艙門口。
59．軍隊救災聯合指揮部日內
七八個陸海空少將和秦省長、王誌東圍在大沙盤前。
王誌東道：“災情全摸清了。由於茂縣通向外界的道路完全中斷，一個小時前，在氣候極其惡劣、高空嚴重缺氧的情況下，空降部隊十五勇士，冒死從五千米高空跳下去了，成功地跳了下去，不但摸清了茂縣的災情，而且創造了世界空降兵高空跳傘的一個奇跡。通往震中地區的幾條複雜的空中通道，半個小時前，也叫英雄的陸航團打通了。傳令嘉獎他們。主力部隊到了哪兒？”
一大校用電子指示器在沙盤上邊指示邊說：“西南戰區雲南烏蒙鐵軍一個半師四個團已達都江堰一線。濟南戰區鐵軍，一個師明早可到達綿竹、什邡一線，另一個師在陽平關轉公路明日淩晨可抵達青川。武警一個師已從阿壩進至汶川。二炮和武警工程部隊主力兩個半團的兵力已經在四條主要交通線上展開。”
王誌東認真看看秦省長：“秦省長，這麼部署行嗎？”
秦省長憂心忡忡道：“我最擔心的還是映川。這一片山體最年輕，河網最密，人口最多，映川河流的下遊又是西南工業大城市綿陽。我希望軍隊在用兵上向映川傾斜。”
60．映川縣城日外
小發電機的聲音突突響著，幾個家用衛星天線支在一旁。張向川在擺弄調試幾台電視機，電視熒屏上出現雪花。唐再生和戰士們抬著一台大一些的發電機過來了。
唐再生道：“向川，看你的了。”
張向川道：“晚上看《新聞聯播》沒問題。”
一營教導員朱和聲和王哲跑過來了。
唐再生道：“聯係上沒有？上級有命令嗎？”
朱和聲道：“我派人去成都報信兒了。我又帶來一個班。團長，他說伯母震到他家了。”
唐再生問：“伯母？我媽？”指指自己的鼻子。
王哲道：“華西醫大附屬醫院的林如風教授，她是我們家的大恩人。縣醫院請她來會診……”
唐再生大驚失色，一把揪住王哲的衣領：“她來會診，怎麼會……快帶我去你家！快！”
61．映川縣城上空日外
李東成駕著飛機飛臨映川上空。男攝像站在機艙門口扛著攝像機朝下麵拍著。
朱燕玲淚流滿麵道：“太慘了！比白果鎮還要慘。軍長，好像有部隊在下麵救援。”
顧寶善探頭朝駕駛艙大喊：“我要下去！”
李東成扭頭道：“絕對不行！”
顧寶善道：“我命令……”
李東成道：“映川救災需要活人，需要指揮千軍萬馬的軍長！現在，我們的飛機油不夠了，必須返航。”把飛機拉升起來，“軍長，你放心，下麵已經有部隊了。”
顧寶善扒著艙門急於想辨別出下麵到底是哪支部隊，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朝下麵大聲喊：“唐再生——唐再生——”
62．映川縣城街道日外
王哲因左腿受傷，跟不上唐再生的腳步。
唐再生折回來，把王哲橫抱在手上飛奔起來：“繼續說——”
王哲道：“林教授說你是，你是唐山無名孤兒……”
唐再生猛地停下來，冒著火的眼睛盯著王哲：“說胡話呢！”
教導員喊：“團長——快點——”
唐再生把王哲扛在肩上狂奔。
哈斯和索妮婭從一個十字路口閃出來。
哈斯喊：“唐——需要專業救援人員——否則，下麵的人都得死！”（英語）
索妮婭跟著跑：“上校——你等等——”（英語）
唐再生扛著王哲越跑越快。
63．映川縣城救護站日外
負了輕傷的十幾個戰士跟著張向川從救護站奔跑出來。
宮合壽喊：“站住！你們需要治療。”
張向川道：“宮書記——唐團長他媽媽還活著——”
宮合壽跟著他們跑走了。
64．映川縣白果鎮河灘日外
戰士們在往直升機上抬傷員。
顧寶善對何東平道：“縣城災情更重，何政委，你馬上組織兩百人，突進縣城。”
何東平道：“是。”
魏紅跟著一副擔架跑過來：“軍長——縣城……嚴重嗎？”
顧寶善良久無語，伸手搭在魏紅的肩頭：“很嚴重。”
65．映川縣城小雪家廢墟日外
幾十個戰士麵對堆如小山、一塊咬一塊的樓板束手無策。林如風在廢墟中低垂著頭。
唐再生扒在廢墟上，聲嘶力竭地喊：“媽，媽——你醒醒——我是再生——我是唐再生——”
宮合壽和張向川也扒在唐再生兩邊看著林如風。
林如風慢慢地抬起頭，眨了幾次眼睛，看著唐再生笑了。
宮合壽直起身子喊：“來人——開吊車過來！”
林如風用盡力氣大喊：“糊塗！”抬起手朝唐再生擺擺，“我不行了……救……孩……子……這是必須的——你是……團長……你別無選擇！”
雷雨田跑過來喊：“團長，團長，那邊工地上有台吊車，是好的——”
唐再生喊：“媽，你等著，不用救孩子的吊車，我要救你出來，這是必須的。”撒腿就跑。
宮合壽追兩步喊：“那橋危險——”
林如風用盡力氣喊：“再生，回來——”
宮合壽扭頭道：“吊車——調一台過來——”
66．映川縣城河上危橋日外
一座震裂的橋橫在十多米寬的一條河上，從橋麵到河水水麵落差有十多米，拱橋看上去搖搖欲墜，河對麵一個工地上，停著一台大型吊車。七八個戰士站在河這邊，唐再生上了吊車把機器開動了。唐再生把吊車開到最快，從小拱橋上快速衝過來。吊車剛開上這邊的路麵，拱橋轟然塌掉了。巨石在水中砸出巨大的聲響。唐再生開著吊車朝街道上衝過去。
67．映川縣城小雪家廢墟日外
張向川看著唐再生開著吊車衝過來，喊道：“第一組，上——”
四個戰士朝廢墟上攀去。
唐再生跳下車，探頭對林如風道：“媽——我都知道了，知道了。你再堅持一下。我必須救你出來，必須的，別無選擇！”
林如風再次抬起頭，慢慢取下戴在手上的金戒指：“孩子……我是……醫生……知道我不行了，快去……救孩子……我去……見你爸爸……太疼了，真的很疼……”張開嘴把金戒指吞下了。
唐再生哭喊一聲：“媽——不要——”
林如風微笑著道：“救活人……救孩子……別管我……收養……你……媽……不後悔……”頭突然間垂下了。唐再生雙手拚命往裏麵伸，撕心裂肺地喊道：“媽——媽——”
68．空中直升機客艙內日外內
直升機在山穀中飛行。王誌東中將和顧寶善等少將坐在直升機上開會。茶幾上擺放著一張抗震救災兵力部署圖。
王誌東看著顧寶善道：“映川縣城的災情非常嚴重，比你看到的嚴重許多。縣城僅有的十來台吊車、挖掘機，都在幾個學校救學生。軍委首長要求：今晚八點前，務必打通通往映川的道路。”
二炮少將和武警少將齊聲回答：“堅決完成任務。”
王誌東道：“顧軍長，你的那個加強營，震後兩小時就突進了映川縣城。”
顧寶善道：“真的嗎？”
王誌東道：“兩小時前，唐再生派的兩批報信人先後腳到了成都指揮部。一個小時前，映川縣委要求部隊為雄獅團記大功。”
顧寶善道：“好樣的。”
王誌東道：“救命的黃金時間不多了。你必須在明日淩晨前，到達映川縣城，統一指揮映川軍民救災。”
顧寶善道：“是。”
王誌東道：“那裏相當困難。一個半小時前，唐再生的母親，為了讓部隊多救孩子，吞下了金戒指……”
顧寶善下意識地站起來：“什麼？林大姐她……”
王誌東用手敲敲地圖：“沒大型機械，沒法救！”
69．（閃回）1992年成都林如風家日內
小客廳裏的長條桌上，擺放著王振鐸的遺像。林如風和顧寶善坐在兩個布藝沙發上。顧寶善穿著軍裝，肩上佩戴著金黃色的上校肩牌。高中生唐再生一臉不高興地站在客廳裏。
林如風道：“說話呀！”
唐再生道：“媽，我想上清華。大學畢業再當兵。”
林如風道：“沒有解放軍，就沒有你唐再生。這個事兒，我獨裁了。上國防科技大學，畢業後跟著你顧叔叔報效國家。這是必須的，你別無選擇。”
唐再生道：“媽，這不矛盾。我到底是不是您的兒子……”
林如風騰地站起來：“你不是我的兒子！”大步進入臥室，把門砰地關上了。
顧寶善站起來道：“再生，聽你媽的吧。別說傻話了。”
唐再生聳肩一笑：“聽我媽的。當兵是必須的，我別無選擇。”拿起筆在誌願書上寫下了國防科技大學。
70．映川縣城小雪家廢墟前日外
唐再生背著一個受傷學生在廢墟前停下，看了母親一眼，又加快了步子。
唐再生畫外音：“媽，我是你兒子，聽您的話是必須的，我別無選擇。”
71．通往映川的山間公路上日外
二炮和武警的大型推土機和挖掘機冒著餘震和滾石在緊張地作業。不停地有小塊的滾石直接砸在推土機和挖掘機上。
與此同時，又有打著鐵軍和海軍陸戰隊旗子的隊伍從施工現場冒死向震中開進。
突然，一大堆滾石轟隆隆從山坡滾下。一塊巨石正好砸中一台推土機，生生把巨大的推土機砸入山穀中的江水裏。有躲閃不及的官兵被小塊的滾石砸倒。
又有一輛推土機衝上來繼續推土石。徒手行進的陸軍、海軍也沒停下自己的腳步。
72．映川縣城中心廣場夜外
廣場上幾乎布滿了帳篷。幾百災民和部隊官兵已經圍坐在五台電視機前。因為幾天沒有看到電視，老的少的都免不了有些興奮。宮合壽、唐再生和王教導員坐在一起。
唐再生喊：“快點！”
張向川和幾個戰士在忙碌著。張向川把電閘一合上，幾盞電燈先亮了。接著五台電視都出了畫麵，畫麵上，全是軍民一起救災的場麵。但隻有畫麵卻沒有聲音。
唐再生站起來喊：“怎麼了？”
張向川道：“不知道。”
畫麵上出現顧寶善帶突擊隊乘衝鋒舟出發的鏡頭，顧寶善在飛機上指揮戰士索降鏡頭。
少校喊：“團長——軍長進來了——”
張向川道：“他們去了白果鎮。”看到畫麵裏的齊紅玉，禁不住衝動地大聲喊：“紅玉，紅——團長，剛才那個，那個穿白襯衫的，是我的未婚妻——她還活著，她還活著。”禁不住淚流滿麵。
廣場上的人都在認真看無聲電視。
段二虎跑過來喊：“團長，宮書記——路打通了——大部隊進來了——”
73．映川縣城外公路入口夜外
各路救災大軍攜帶大型挖掘機器打著各種各樣的紅旗沿著入城的公路朝縣城開來。後麵是裝滿了各種救災物品的長長的車隊。
進入人員有國家救援隊、各地消防官兵、解放軍各軍種官兵、武警官兵和公安民警。各種各樣的服裝五花八門。接著，是幾支國際救援隊的車輛。不同年齡的誌願者穿著花色不同的T恤衫成群結隊擁入。
宮合壽和唐再生等跑到路口迎接大部隊開進。災民們在歡呼。
74．映川縣城小雪家廢墟夜外
唐再生把一塊寫有“媽媽走好”的白布掛在廢墟上，取下鋼盔朝林如風舉手敬個禮。
索妮婭在胸前畫個十字：“唐，應該給她辦個葬禮。”（英語）
唐再生道：“先救活的，這是她給我的命令。我必須執行這個命令。”（英語）
索妮婭道：“我很同情你。”（英語）
唐再生含淚苦笑一下：“我也同情我自己。我別無選擇呀！”（英語）
75．映川縣城雄獅團彩條布帳篷區晨外
唐再生拿著一個筆記本從一個彩條布帳篷中出來。
段二虎帶著一個青眼窩和幾個戰士氣鼓鼓過來了。
唐再生問：“變大熊貓了？”
段二虎道：“那邊在發帳篷，我報了咱們團的番號，他們竟說我們冒領救災物品，隻好打架了。”
唐再生道：“冒領？”
雷雨田道：“咱們團沒上名冊。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團長，咱們該做麵旗子。如今這縣城是認旗不認人。”
唐再生道：“旗子就算了吧。說是戰爭，又不是戰爭，救的是自己的父老鄉親，記著我們是解放軍就行了。”
雷雨田道：“團長，人不吃飯不行，打仗沒有武器不行。人家又是領罐頭又是領吃的，二虎都餓出胃病了。”
段二虎白了雷雨田一眼道：“你想吃東坡肉罐頭，扯上我幹什麼？”
唐再生道：“我也想吃東坡肉。救災部隊的名分和待遇，我們一定要，但不能靠拳頭爭。”
張向川和一個上尉領著二十幾個兵跑過來了。
朱和聲喊：“團長，咱們失業了。”
唐再生問：“怎麼回事？”
張向川道：“人家嫌咱們不專業。學校和辦公樓都交給專業救援隊了。人家帶的家夥什兒就是牛。又是生命信息探測儀，又是有國際技術職稱的搜救犬。不起眼的幾條小狗，這個聞聞叫兩聲，那個又去聞聞叫兩聲，再用生命探測儀一測，這才開幹。天亮到現在，他們七八個人，救了十二個，還都是活的。不服不行。”
唐再生道：“咱們也不能閑著呀。”
朱和聲道：“你去看看那場麵，咱們根本插不上手啊。”
索妮婭和哈斯跑了過來。
索妮婭道：“上校，為什麼要把我們送到成都？”（英語）
哈斯道：“我們要做誌願者。”（英語）
唐再生道：“英國總領事今天見不著你們，明天你們的女王恐怕要給我們的胡錦濤主席打電話了。”（英語）
哈斯道：“昨晚來了許多外國人。”（英語）
唐再生道：“他們都是記者。索妮婭，你不覺得去成都洗個澡然後與總領事共進晚餐是個不錯的選擇嗎？”（英語）
索妮婭搖搖頭：“不！我更願意和你在一起吃壓縮餅幹，喝純淨水。還有，成都沒有大熊貓。我很惦記這美麗的笨家夥。”（英語）
唐再生隻好板著臉道：“對不起。目前你們的身份是英國在映川大地震中的災民。中國政府必須把你們送到英國領事館。請你們諒解。對不起，我們要去工作了。”（英語）
朝兩人敬個禮後大步走去。
76．映川縣城外集團軍指揮所晨外
軍指揮所的大帳篷已經搭好。顧寶善拎著鐵鍬在看帳篷外的排水溝，遇到不入眼的地方就動兩鍬。
魏紅紅著眼圈從遠處跑過來：“軍長，也許我不該問，誰說再生他們在縣城救災？”
顧寶善搖搖頭道：“首長。他們肯定在這個縣城。救援現場很多，部隊就有一萬多，一時找不到……”
魏紅流了眼淚：“軍長，你別安慰我！我也打聽不到婆婆的消息。軍長，我想知道真實情況，他們會不會……”
顧寶善裝作生氣地說：“真實情況？魏紅同誌，這是震中！真實情況是：時間就是生命，為了生命，大家都在以命相搏。我相信唐再生現在肯定在救人，肯定在他的崗位上，而你的崗位是在手術台前！”把臉扭向別處，不看魏紅。
魏紅想爭辯什麼，但什麼也沒說，含著眼淚跑走了。
何東平走過來問：“怎麼了？”
顧寶善道：“你能不能找個明白人？派了三撥人，找了兩小時，你的加強營呢？”扭頭進了帳篷。
77．映川縣城一重災區域日外
地震斷裂帶剛好從這一區域通過，地麵上建在斷裂帶上的建築大多數都垮塌了。在一個又一個的廢墟上，都有不同身份的救援人員在施救。每一個施救現場，都有中外記者扛著攝像機在拍攝，每個救援現場，都有醫生和護士在一旁等待。每個救援現場都有無暇顧及的屍體被擱在一邊，有的屍體被裝進了裹屍袋，新挖出的屍體，多半都以各種姿態躺在廢墟邊的馬路上。新趕來的救援人員大都戴了口罩，口罩的形狀五花八門。朱燕玲和男攝像跑過來了。
唐再生帶著張向川幾個人走向這片救人區，神情肅穆地扭著頭往前走。鏡頭以他們幾個人作為前景，開始長鏡頭的拍攝。這個長鏡頭的內容包括以下場麵。一個國家救援隊隊員牽著狗爬向廢墟的最高處。廢墟半高處，五六個國家救援隊的隊員在用手向下傳一個男性傷者。
出畫外音：“慢點。”“我渴。”“不要讓他喝水。”幾個消防官兵圍在一處已被打開的廢墟，七八隻手同時向一個地方伸。一雙手從廢墟中抱出一個幾個月大的嬰兒。
出畫外音：“用力，孩子活著。你們再用點力。把母親的頭挪開！她死了。使勁搬！出來了。”孩子的哭聲。幾個醫生和護士和幾個武警戰士蹲在一片打開的廢墟旁。一個武警戰士在一旁安裝電鋸。
出畫外音：“小妹妹，你的左腿已經壞死，不截肢你會死的。”“不要，不要。我要腿，我要跳舞。”“來不及了，救命要緊。準備手術。”幾個解放軍戰士都爬在廢墟上往下看，一個戰士在用力鋸什麼東西。幾個戰士都在抹眼淚。
出畫外音：“小家夥，別急，再有十五分鍾你就出來了。”“叔叔，我不著急。叔叔，我給你們唱支歌吧。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一隻沒有尾巴，一隻沒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兩個消防官兵奮力抱住一個衝向廢墟的男青年。一個消防士兵拿著一把長長的紅色把手的刀遞進廢墟。
出畫外音：“千萬別出聲。知道你還活著，她會放棄的。”“大媽，給你刀。用止血帶把你的腿捆好了嗎？”“捆好了，啊——好疼！”“快，快拉她，來來——快！”
唐再生隻顧著看消防官兵救中年婦女，沒留意腳下，被一具女屍絆倒了。他從地上爬起來，看見前麵的一座廢墟上，一個年輕女人被救了出來。幾個電視台的攝像機都對準了她，照相機快門不停地響。
年輕女人捂著臉尖叫：“不要，不要。不要拍照！讓我洗洗臉，化個淡妝再拍好嗎？我求求你們了。”眾記者閃開，士兵們把女人抬著沿著大街快速跑走了。朱燕玲轉身發現了唐再生。
唐再生轉過身，在死去少女的身邊蹲下，伸手整整少女的衣服，又理理少女不規整的劉海，再用手背擦去少女嘴角上的一塊血汙，慢慢地伸手把少女還算柔軟的身體捧著站了起來，對幾位部下說：“一連一排分散行動，在沒有救援的廢墟中搜尋幸存者。其餘的人，隨我搜集無名屍體，集中掩埋。必須讓他們有尊嚴地離開這個世界。”捧著少女往回走去。
朱燕玲追上去問道：“上校同誌，你們是哪支部隊的？為什麼戴著鋼盔？”
唐再生扭頭道：“我們是解放軍。”
朱燕玲道：“上校，不要太敏感。我隻是覺得你們有點與眾不同。請問你們昨天開進來……”
唐再生道：“我們前天……”
朱燕玲道：“前天？不可能吧。”
唐再生站下了：“記者同誌，請不要拍到死者的臉。朱小姐，我們剛剛開進映川，什麼工具都沒有，隻能負責掩埋遇難者屍體，所以，沒什麼值得采訪的。對不起，我什麼都不想說。”
十幾個人背著抱著屍體大步走開。雷雨田站在一具死相慘烈的屍體前，眼神迷離，幾次彎下腰，又直起了身子。
唐再生把少女遞給雷雨田：“接住。走。”蹲下來背起死去的老漢又走了。
段二虎遲走幾步，小聲說：“雨田！當她是你妹妹！你要再吐，你要扔下她，你就完了。走穩了。你能行！”
朱燕玲看著他們走遠：“你不覺得這支部隊有點特別嗎？他們的眼睛裏，盛滿了悲憫和憂傷，甚至還有幾絲驚恐。”
78．映川縣城邊坡地上日外
坡地上被挖出兩個很深很大的大坑，左邊一個大坑專門埋學生，右邊一個大坑專門埋其他人。
左邊，十幾具中學生的屍體已經被戰士們清理完畢。一個戰士拿著揀來的一盒胭脂給每一個女生的臉上打上腮紅，一個戰士在拿著小本記錄什麼。每個學生身邊，都放著一個書包，書包新舊不同、顏色不同。坑邊，有兩個戰士在往下一層學生的屍體上撒石灰粉。化妝組戰士們背後，又放著一排書包和一排學生的屍體，這排屍體還沒有清洗。
唐再生喊：“都過來吧。”
十來個戰士跑來和唐再生站成一排。
唐再生發出口令：“脫帽，取口罩。”
戰士們取下鋼盔和口罩拿在手裏。
唐再生道：“弟弟妹妹們，你們安息吧。小心送他們上路。”
戰士們兩個一組、兩個一組，取出裹屍袋開始往裏麵裝學生的遺體。裝好一個，兩人抬著裹屍袋繞過去，把屍體袋和書包擺放在大坑裏白色的石灰粉上。
唐再生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疊死難學生的單人或合影照片看。上尉和段二虎等人又背著十幾個人上來了。段二虎一手頂著腹部，表情極其痛苦。
唐再生裝好照片迎上去：“還是學生？”
上尉：“是的。活的已經不多了。得弄輛車。”
唐再生問：“段二虎，你怎麼了？”
段二虎道：“團長，我沒事，胃疼。”
雷雨田扛著幾匹白布過來了：“團長，裹屍袋太少，用這個裹一裹吧。”
唐再生道：“很好，你的腦子很靈光。”
雷雨田道：“我隻救了一個人，二虎一個人救了三十六個，我……”
唐再生用還算幹淨的手背揩揩雷雨田額頭上的汗珠：“你也很出色，相當出色。你們才十八歲，簡直太棒了。”
79．方艙醫院手術室夜內
魏紅做完一個手術，護士又把一個傷員抬上手術台。顧寶善和何東平戴著口罩進了手術室。
顧寶善問：“你們最需要什麼？”
魏紅道：“直升機。重傷員太多，急需轉送大醫院治療。”
顧寶善道：“我盡快想辦法。”
80．映川縣城一處危險的廢墟日外
地震帶穿過一幢長四五十米的八層高樓，高樓中間的兩個單元粉碎性塌掉了，左邊和右邊的兩個單元樓體裂了很多縫，都向中間傾斜著。雷雨田一個人在危險的廢墟上撿著大小磚塊、水泥塊往下扔。唐再生帶著一百多人冒著小雨趕來了。
唐再生喊：“她在哪兒？”
雷雨田興奮地大叫：“在這裏，是個小女孩，她還活著，我看到她了，我看到她了，我一定要親手把她救出來，把她救出來。”
戰士們擁向危險的廢墟。
唐再生伸開雙臂喊：“慢著！這裏太危險，隻能再上五個人。大家聽著，我選幾個人。不是獨生子女的請舉手。”
一百多隻手都舉了起來。
唐再生愣愣地看著如樹林一樣的手，把語速放慢了說：“聽清楚了再舉手。家裏還有兄弟姐妹的請舉手。”
又一次舉起了一百多隻手。
唐再生搖了搖頭：“我選結了婚的。朱小龍、張東明、孔周、王棟，出列。”
四個士官走出隊伍。
唐再生道：“雷雨田，你下來。”
雷雨田道：“憑什麼？我要救她，我要救她，我肯定能再救一個。”流著血的雙手搬個不停。
唐再生一揮手，幾個人從不同角度往上爬。
81．映川縣一廢墟日外
一個渾身是血的十八九歲的大男孩躺在擔架上，眼神迷離。
女護士甲把輸血針紮上後，卻不見往下滴，急道：“魏姐，怎麼辦？”
朱燕玲和男攝像趕來了。
魏紅把聽診器從男孩胸前取出來，低頭問男孩：“你有什麼話，留下吧。”
男孩用力笑笑，艱難地說：“我，姑娘，我，我，我不甘心……”
突然，朱燕玲毅然跪在地上，俯下身子吻了一下男孩幹裂的嘴唇。男孩蒼白的臉頓時有了血色，努力睜開眼睛，右手用力住上抬，一個詭異的笑容浮現在他的嘴角上，右手落了下去。
82．映川縣城一處危險的廢墟日外
張向川身子晃一下，大喊：“餘震，撤——”
四個士官飛快地從廢墟上跳了下來。兩邊的危樓開始劇烈地晃動。
唐再生下意識地扭下頭，看見雷雨田仍在撿磚塊，喊道：“快！”
雷雨田大叫：“不！我要救她，團長，你讓我再救一個，讓我再救一個——”
唐再生情急之下，攔腰抱住雷雨田就往下跑。戰士們看見危樓塌下，驚叫起來。唐再生抱住雷雨田衝出廢墟，兩邊的樓就把中間的廢墟埋住了。一百多人都驚呆在原地。
雷雨田喊：“小妹妹——”
廢墟裏再無任何聲音。
雷雨田取下鋼盔扔在地上，雙手抱住頭大喊：“我真沒用，我真沒用。她死了，死了。”
魏紅正好跟著擔架跑到這裏，聞聲朝雷雨田跑去。
唐再生朝雷雨田吼：“夠了！”
雷雨田哭喊著：“我沒用，我真沒用！”
唐再生大怒，抓住雷雨田，猛地扇了一耳光：“醒醒！”
魏紅從後麵猛地推了唐再生一下：“你敢打人！”
唐再生斜跑幾步，絆住一塊樓板，栽倒在廢墟上。
魏紅不依不饒：“你是哪個單位的，他是受了刺激！你以為戰士都是鐵打的……怎麼是，是你——”
唐再生摸摸鼻子下麵的血：“我也不是鐵打的。軍長、師長在哪裏？”
魏紅上上下下打量著唐再生，猛地撲到唐再生懷裏哭喊著捶打他：“你還活著……”她不停地捶打唐再生，不停地流淚，不停地重複說：“你還活著，你還活著……你還活著……”
唐再生看看四周的戰士，推開魏紅：“別這樣，別這樣，堅強一點……”
魏紅又緊緊抱住了丈夫：“不！抱抱你，我就走。再生，媽在映川……我真擔心……”
唐再生看著魏紅道：“媽已經走了，走了……”眼淚流了下來。
83．映川縣集團軍指揮所帳篷日外
顧寶善坐在椅子上，撕開方便麵桶的紙蓋，把一瓶礦泉水倒了進去。
中校道：“軍長，涼水泡麵對胃不好……”
顧寶善道：“聊勝於無。野戰炊事車什麼時候能到。”
中校道：“餘震又把路震斷了，今天還是吃不上熱的。”
顧寶善道：“給你十二個小時，做個映川縣地形沙盤。”
中校道：“是。”
顧寶善道：“還沒找到唐再生？”端起礦泉水泡的方便麵狼吞虎咽起來。
中校道：“發現了幸存者，唐團長帶人去救了。還有，他們……唐團長——”
唐再生跑到顧寶善麵前，舉手敬禮道：“報告軍長，唐再生率雄獅團三百六十三名官兵向您報到，請求歸入集團軍救災部隊編製。”
顧寶善站起來走到唐再生麵前，看看唐再生被血汙染得辨不出顏色的迷彩服，貼滿了創可貼的雙手：“再生，你讓我操碎了心，你們太辛苦了。我找你們也很辛苦！快點，說說吧，這幾天你們是怎麼熬過來的？”
唐再生實在撐不住，向前走一步，撲在顧寶善身上號啕大哭，哭得涕淚四流，邊哭邊斷斷續續說：“太慘了，太慘了，部隊必須撐，死撐著，百姓都在看著我們，沒有糧食，我們必須撐著，隻有一點點幹糧維持……我們三天沒睡覺了……大部隊來了，我們又不在名冊，我要了一天飯了，跟乞丐一樣。軍長，我們都盡力了，盡力了……可是，還是死了太多人，我們都埋了三千多啊，三千多。軍長，真的受不了，受不了……我媽她……走了……看著那些死不瞑目的孩子們，真的受不了……”
引得趕來的魏紅、從帳篷裏出來的何東平等人都在流淚。
顧寶善擦擦自己的眼睛，把唐再生推開：“你有一個偉大的母親。帶我去看看她。何政委，限你兩個小時，做三百六十三份熱飯，我要讓他們吃上一頓熱飯！熱飯！！！命令加強營撤出戰鬥，休整三小時。”
84．映川縣城小雪家廢墟日外
顧寶善、何東平、唐再生和魏紅麵對廢墟站著。
顧寶善取下軍帽，朝廢墟裏的林如風鞠了一躬：“大姐，寶善來晚了，來晚了。”
85．（閃回）1976年唐山日外
顧寶善從廢墟中把幸存的唐再生遞到林如風手中。林如風抱著奄奄一息的唐再生在廢墟上奔跑。
86．（閃回）1979年成都林如風家日外
王振鐸把最後一個菜放到桌上。林如風從臥室出來了。
顧寶善忙站起來道：“大姐，你歇著吧。”
林如風道：“不礙事。兄弟你成了戰鬥英雄，陪你喝一杯，這是必須的。再生呢？”
唐再生滿臉是血，拿著彈殼做的手槍回來了。
顧寶善問：“再生，為什麼打架？”
唐再生道：“東東罵我是沒人要的野孩子，說我爸姓王我媽姓林，我不該叫唐再生。”
林如風道：“混賬邏輯！誰先動手？”
唐再生道：“我。他打破了我鼻子，我用這把槍，打破了他的頭。”
林如風道：“你打得好。”用手拿起一片肉塞到唐再生的嘴裏，“去，洗洗，吃飯。”
唐再生順從地去了衛生間。
林如風道：“老王，我倆隻能有這一個孩子，我們別無選擇。”
87．映川縣城小雪家廢墟日外
顧寶善道：“大姐，再生沒有辜負您。他帶領加強營，在第一時間自主衝進這座縣城救災，救了一千八百多人，立了大功。大姐，映川不是唐山，如今，我們有一個強大的祖國。您安心走吧。何政委，調工兵排過來，送大姐去……天國。”
88．映川縣城邊上日外
張向川和唐再生等幾個人一一擁抱。
張向川揚揚手喊：“團長大哥，弟兄們，後會有期。我要回家送送爹娘了。”
唐再生道：“兄弟，節哀，好好活著。”
張向川回頭喊：“保重，大哥，好好活著。”
89．映川縣城邊墓地日外
學生們已被掩埋完畢。不遠處，十幾個雄獅團戰士還在掩埋其他遇難者，戰士們正列隊手持頭盔向遇難者送別。遠遠看去，他們像一群石頭雕像。
鏡頭掠過戰士，直推向十幾個高中、初中男女學生和一個頭發花白、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中年老師。老師手裏捧著一本上麵做了各種記號的花名冊。地上堆著一堆紅色的磚頭，一男一女兩個學生坐在地上，一手拿粉筆，一手拿著磚頭。他們的旁邊，站立著幾個男生和女生。磚頭旁邊，放著一個紙箱子，紙箱子裏放著幾百隻紙鶴。
老師取下眼鏡，擦擦眼睛，伸出手指蘸點唾液翻了一頁花名冊，用嘶啞的聲音念道：“高二五班。曲媛媛，高娜娜。”
坐著的男生和女生用粉筆在紅磚上寫上“曲媛媛”和“高娜娜”。兩個男生接過了磚頭。兩個女生從紙箱子裏捧出兩隻紙鶴，在紙鶴上小心寫下曲媛媛和高娜娜。
老師又念道：“王小兵，張小川。”
鏡頭跟著兩男生兩女生走到一塊沒擺磚頭的空地上，把兩塊寫有名字的磚頭隔上幾厘米放在一起，又在磚前擺放了一隻紙鶴。
鏡頭升起，寫著名字的紅磚和寫有名字的紙鶴越來越多。
老師的畫外音響著：“周小華，餘北川，徐向陽，蔡中朝，吳珠珠，曹宏，張偉，石小娟，冉蓓蓓……”
最後，鏡頭裏的紅磚連成了片，以一個足球場大小的規模展現在慢坡上。魏紅把一束采來的山野花輕輕放在巨大的紅磚墓碑林麵前。
顧寶善帶領唐再生等向碑林鞠躬，含著淚大聲說：“孩子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沒能挽救你們的生命，請你們原諒。草草掩埋你們，也請你們原諒了。明年，國家給你們立碑。孩子們，你們一路走好——”
一陣風起，滿坡的紙鶴開始滾動，有的先飛了起來，接著，飛起來的紙鶴越來越多。
魏紅哭喊一聲：“弟弟妹妹們，天堂見——”
顧寶善過去，一一和幸存的男生女生擁抱，在一片抽泣聲中，一遍又一遍重複著：“孩子，好好活著。孩子，好好活著。孩子，好好活著！”
顧寶善獨自一個人走到磚林裏，掏出自己的軍官證，從中取出自己兒子的一張照片，喃喃道：“小凡，你跟這些弟弟妹妹們一起去天國吧，路上不孤單。”蹲下來把兒子的照片埋進土裏。
唐再生不解地：“軍長他……”
魏紅道：“他兒子小凡，沒了。”
90．映川白果鎮兩座危樓前黃昏外
兩座危樓立在馬路邊，一座三層，一座六層。齊紅玉坐在三層樓麵前，點了一把紙錢。
張向川低頭看著街兩邊的廢墟，一抬頭看見了孤零零的齊紅玉，驚叫了一聲：“紅玉——”朝齊紅玉跑去，“紅玉——”
齊紅玉撕心裂肺地喊一聲：“向川，你可回來了——”掙紮著站起來，拖著一條斷腿往前挪，隻拖兩步就摔倒了。
張向川向前兩步，跪在地上，把齊紅玉抱起來。
齊紅玉哭喊著：“咱們四個爹媽都沒了，都沒了。我真的受不了，受不了——”
張向川親吻著未婚妻的額頭、眼睛、臉頰，邊吻邊說：“別哭，別哭，你安靜點，安靜點，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活著就要好好地活著，好好活著。”說著說著已經淚如泉湧了。
兩個人緊緊地擁在一起，長吻在一起，仿佛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把他們分開了。
91．映川縣城廣場救災指揮部夜外
唐再生和宮合壽從一頂帳篷中走出。
唐再生問：“你說有多少人？”
宮合壽道：“全縣在籍人口五十三萬八千四百多人，城鎮人口十二萬三千七百，確定住在安全地帶的有八萬六千三百人……”
唐再生道：“也就是說還有三十多萬人處在危險中？”
宮合壽道：“是啊。災太大了。真的恨不能生出三頭六臂。”
92．一組山區局部鏡頭日外
A一個個表麵平靜、暗藏殺機的堰塞湖鑲在大山深穀中，間或有垮塌的山體在水麵上砸出巨大的聲響。
B山腳下，滾下的泥石流衝向一個已被震成廢墟的小村，驚得待在彩條布帳篷中的災民扶老攜幼張皇逃跑。
C幹涸的河床裏，突然間洪水滔滔，驚得兩邊的災民拚命往山上爬。哈斯和索妮婭也帶著攝像機和幾個大包跟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