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為現在而生活的,並沒有許多累贅的回憶會使他感到痛苦。如果他昨天向你提出一種新的建議,那麼他今天也會向你提出另一個,同樣是富於革命性的。他是一個十分勤勞的人。所有辦事有條有理的人都會珍惜自己的時間,他自然也不例外,而他似乎又是整個城市惟一有閑暇時間的人。任何遠足和旅行,隻要看上去可能會是很令人愉快的,那麼他都會願意參加;他永遠都願意參加談話,並且會一直談到深夜。他謹慎而有規律的日常生活從來都不會影響到他尖銳而深刻的觀察力,無論是什麼樣的新局麵他都能夠應付得了。
此外,我還必須附加一個重要的事實,那就是他具有一種卓爾不群的智慧,一種隻有極少數人才具有的智慧,使他能夠把物質世界看做是一種工具和象征。有時,詩人們也會有同樣的發現,同時這種感覺有時也會給予他們一種間歇性的光明,但隻是作為他們作品的點綴和裝飾而已。但是,這在梭羅的身上卻是一種永不停息的洞察力。他或許也有一些缺點,或者是性情上的障礙,也可能會在他的生活中投下陰影,然而他卻永遠都會服從那神聖的啟示。年輕的時候他曾經說過:“我的所有藝術都屬於另外一個世界。我的鉛筆從來不畫別的,我的刻刀也從來不刻別的,對我來說,我並不僅僅是把另外一個世界當做一種工具。”這是他的靈感,也是他的天才,控製著他的意見、談話、學習、工作和生命的全部過程。這一切都使得他目光敏銳,善於分析和判斷。
就在那驚鴻一瞥中,他就可以對當前所發生的事情洞若觀火,也可以看出那些與他談話的人們有限的知識和貧乏的個性,結果是什麼都不可能瞞過他那雙可怕的眼睛。
在所有的人當中,隻有他能夠告訴人們應該做些什麼事情。他對那些敏感而脆弱的年輕人的態度從來都是不友善的,而是高傲的,甚至是教訓式的,他藐視他們渺小的習慣和時尚。他要經過相當長的一個時期才願意——或是完全不同意與他們交往,並且答應到他們家裏去做客,甚至讓他們到他的家裏來。
梭羅用他全部的熱情,把他的天賦和才能都貢獻給他故鄉的田野與山水,因而使一切稍有文化的美國人與海外的人都熟知它們,對它們感興趣。
別人調查研究時所用的最重要的工具是顯微鏡,而他有一種對他來說甚至是更重要的工具——那就是一種興致。他縱容自己,結果卻是漸漸被思想所支配,即使是在最嚴肅的場合也會表現出這種思想。
他用來征服科學上一切阻礙的另一種重要的工具,就是他的堅強的忍耐力。他知道怎樣才能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從而成為他身下那塊石頭的一部分,一直等到那些躲避他的魚、鳥和爬蟲又都回來繼續做它們平常所做的事情,它們甚至會由於好奇心,而到他的跟前來凝視他。
梭羅也是最真誠的。那些聖賢和先知們對道德的定律深信不疑,他聖潔的生活可以證明他們的這種信仰是有根據的。他的生活就是一種肯定的經驗,所以我們是無法忽視它的。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理,和他可以進行最深奧最嚴格的談話;他能夠醫治任何靈魂的創傷;他是一個友好的人,他不但知道友誼的秘密,而且有幾個人對他幾乎達到崇拜的地步,他們會向他坦白一切,並把他奉為先知,他們知道他的性靈與偉大的心的價值。他認為,如果沒有宗教或是某種信仰,一個人就永遠都做不出任何偉大的事情。他認為那些有些偏執的宗派信徒們尤其應當牢記這一點。
他對一切都要求絕對的誠實,沒有通融的餘地。我們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來,這就是他那種嚴肅的社會態度的起因,而這嚴肅的態度又使他變得非常孤獨。他自己是絕對正直的,他對別人也有同樣的要求。他痛恨罪惡,因為無論什麼榮華富貴都不能掩蓋罪惡。如果那些莊嚴而富有的人們有什麼欺騙行為的話,他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來,就像他看見乞丐行騙一樣,他對他們也同樣會感到鄙夷。他以這樣一種帶有危險性的坦白態度來處事,欽佩他的人都稱他為“可怕的梭羅”,仿佛他在靜默的時候也是在說話的,即使是走開了也還是在場的。我想他的理想也許太苛刻了,甚至會幹涉到他的行動,使他不能夠在人間得到足夠的友情,這也是不健康的。
梭羅的靈魂應當和那些最高貴的靈魂做伴。在他短暫的一生中,他學會了這個世界上很多的技能。無論在什麼地方,有學問、有道德、熱愛美的人一定都是他的忠實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