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課程(1 / 2)

《相約星期二》reference_book_ids\":[7025502891771169806]}]},\"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他果然出現

我們人類的很多行為方式是不可思議的,有時偶然想起,總會暗暗吃驚。

譬如,其中一件怪事,就是人人都在苦惱人生,但誰也不願意多談人生。人群中稍稍願意多談幾句的,一是高中畢業生,動筆會寫“生活的風帆啊”之類的句子;二是街頭老大娘,開口會發“人這一輩子啊”之類的感歎。兼有人生閱曆和思考水平的人,一般就不談人生了,這是為什麼呢?因為這個問題太淺?顯然不是。

因為這個問題太深?有這個因素,但人們曆來都有探求艱深的好奇,就連大得無法想象的宏觀世界和小得無法想象的微觀世界都成了熱鬧的研究對象,怎麼對人生問題的探求卻寥落至此?

我覺得,大多數智者躲避這個問題,是因為領悟到自己缺少談論的資格。再大的專家也不能說自己是人生領域的專家,一時的感悟又怎能保證適合今後、適合別人?一個人在事業上的成功遠不是人生上的成功,一個領導者可以在諸多方麵訓斥下屬卻必須除開人生。

——越有教養越明白這些道理,因此就越少談論。

但是,誰都想聽聽。

身在人生而蒙昧於人生,蒙昧得無從談論,無從傾聽,這實在是一種巨大的恐怖。能不能試著談起來呢?有人這樣做過,但結果總是讓人遺憾。大多是一些淺陋而造作的小故事,不知真有其事還是故意編造的,然後發幾句評述,吐一點感慨,好像一談人生,作者和讀者都必須一起返回到極幼稚的年歲;也有一些著名學者參與談論,像歐洲的那位培根,但不知怎麼一談人生就丟開了推理分析過程,隻剩下了一堆武斷的感想和結論,讀起來倒也順暢,一到實際生活中就顯得過於淺陋,聯想到作者本人不甚美好的人品和經曆,這些談論的價值自然就不會很高。

我曾設想過,什麼樣的人談人生才合適。想來想去,應該是老人,不必非常成功,卻一生大節無虧,受人尊敬,而且很抱歉,更希望是來日無多的老人,已經產生了強烈的告別意識,因而又會對人生增添一種更超然的鳥瞰方位。但是,找啊找,等啊等,發現相繼謝世的老人們很少留下這方麵的言論,他們的最後歲月往往過得很具體,全部沉溺在醫療的程序、後事的囑托、遺產的分割等等實際事務上。在病房雜亂的腳步聲中,老人渾濁的雙眼是否突然一亮,想講一些超越實際事務的話語?一定有過的,但身邊的子女和護理人員完全不會在意,隻勸老人省一點精神,好好休息。老人的衰弱給了他們一種假象,以為一切肢體的衰弱必然伴隨著思維的衰弱。其實,老人在與死亡近距離對峙的時候很可能會有超常的思維迸發,這種迸發集中了他一生的熱量又提純為青藍色的煙霞,飄忽如縷、斷斷續續,卻極其珍貴,人們隻在挽救著他衰弱的肢體而不知道還有更重要的挽救。多少父母臨終前對子女的最大抱怨,也許正是在一片哭聲、喊聲中沒有留出一點安靜讓他們把那些並不具體的人生話語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