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少數臨終老人,因身份重要而會麵對一群寧靜而恭敬的聆聽者和記錄者。他們的遺言留於世間,大家都能讀到,但多數屬於對自己功過的總結和感歎,對未竟事業的設想和安排,也有人生意蘊,卻不以人生為焦點。死亡對他們來說,隻是一項事業的中斷;生命樂章在尾聲處的撼人魅力,並沒有以生命本身來演奏。
凡此種種,都是遺憾。
於是,冥冥中,大家都在期待著另一個老人。他不太重要,不必在臨終之時承擔太多的外界使命;他應該很智慧,有能力在生命的絕壁上居高臨下地來俯視眾生;他應該很了解世俗社會,可以使自己的最終評判產生廣泛的針對性;他,我硬著心腸說,臨終前最好不要有太多子女圍繞,使他有可能係統有序地說完自己想說的話,就像一個教師在課堂裏一樣——那麼對了,這位老人最好是教師,即使在彌留之際也保留著表述能力,聽講者,最好是他過去的學生……
這種期待,來自多重邏輯推衍,但他果然出現了,出現於遙遠的美國,出現後又立即消失。一切與我們的期待契合。
他叫莫裏·施瓦茨,社會學教授,職業和專業與我們的期待簡直天衣無縫。他已年邁,患了絕症,受一家電視台的“夜線”節目采訪,被他十六年前的一位學生,當今的作家、記者米奇·阿爾博姆偶爾看到,學生匆匆趕來看望即將離世的老師,而老師則宣布要給這位學生上最後一門課,每星期一次,時間是星期二。這樣的課程沒有一位學生會拒絕,於是,每星期二,這位學生坐飛機飛行七百英裏,趕到病床前去上課。
這門課講授了十四個星期,最後一堂則是葬禮。老師謝世後,這位學生把聽課筆記整理了一下交付出版,題目就叫《相約星期二》,這本書引起了全美國的轟動,連續四十四周名列美國圖書暢銷排行榜。
看來,像我一樣期待著的人實在不少,而且不分國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