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其深聽著前半段的時候,並不驚訝,看來也是許多原創網站的運作模式有所了解,倒是潘鬱說到最後一句,他很吃驚了:“這些作品你都看過?”
“是啊。”
潘鬱告訴他,她高二的時候,在網站做過一年的兼職編輯,從那時開始直到現在,她每年要看數百部作品,稍有些名氣的作品她全部看過。遇上特別好的作品,她會嚐試各種方式聯係作者,與作者談論作品創作靈感。
陸其深的表情更加詫異:“你高二時看這麼多小說,不會影響高考嗎?”
他的問題正戳到潘鬱的痛處,她不禁苦笑了一下:“當然影響了。我們家庭條件不好,我讀高中時各種補課費太高了,我不想父母有壓力,就在網上做兼職賺錢。兼職自然耽誤了學習,我的成績直線下降,最後隻考上了一個專科學校,幸好專業是我喜歡的新媒體設計。後來我又參加了專升本考試,考上了我想讀的大學。大三時,我開始自己寫故事,做視頻,雖然作品都不成熟,在這個過程中我學會了很多東西,也領悟到了文字魅力和視覺效果之間的差別。”
陸其深的臉上露出讚賞之色,笑道:“那你看過這麼多小說,最喜歡的是哪一部?”
潘鬱說:“好的作品都有各自的特色,很難說最喜歡哪一部。不過,我喜歡的小說幾乎都被翻拍成影視劇了,就是現在熱播的那些。”
“哦,下次遇到沒被翻拍的作品,記得也給我推薦一下。”
潘鬱不好意思地喝了口咖啡,心裏有種莫名的喜悅,就像是心頭盛開了繁花似錦。
兩個人聊了一個多小時,咖啡已冷,雨已停了很久,他們才離開咖啡店。陸其深說要送潘鬱回家,她堅定地拒絕:“我坐地鐵就可以,如果陸總有問題,可以隨時微信聯係我。”
陸其深沒有勉強,隻說了一句下次再聊,便離開了。
第二天,潘鬱突然被叫去二十五樓,姚玫的辦公室。姚玫的辦公室裝修很精致,暗灰和黑色為主色調,給人一種很強的壓迫感,一如它的主人。姚玫三十六歲,身材高挑,一頭利落的短發,隻是隨意地坐著,身上就散發出強大的氣場。
姚玫見她進門,直奔主題問:“《荒蕪》項目要啟動,你有沒有興趣加入項目部,負責策劃工作?”
潘鬱想都沒想就點了頭,因為太過驚喜,她忘了深思為什麼姚玫會欽點了她,隻想當然地以為是姚玫記住了她寫的《荒蕪》評估報告。
第二天,潘鬱就被調去了項目部。
聽聞潘鬱被調到項目部,版權部的姑娘們都十分羨慕她,認為她太幸運了,剛剛大學畢業就能進卓越公司,還在轉正不久就進入項目部,跟這麼好的項目。
每當她們酸溜溜地說潘鬱幸運,她總是點頭稱是,說自己走了大運。但她心中明白,這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幸運,隻有不為人知的付出。別人隻能看到了她的成功,卻看不到她在爬往成功道路上流下的淋漓鮮血!
那一年,潘鬱二十五歲,她明白了熱愛和夢想的珍貴,也懂得了資源的重要,更是深深地相信——《荒蕪》和姚玫將會改變她的未來。
第四幕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沉澱,《荒蕪》電視劇項目在卓越公司正式啟動,潘鬱主要負責策劃,除了宣傳策劃,還要做劇本策劃。雖然她忙得不可開交,經常晚上加班到深夜,不過看著《荒蕪》項目在自己的手中孵化成型,她覺得很滿足。
深冬的夜晚,冷風冽冽,即便是空調的暖風開到最大功率,無人的辦公室還是寒意入骨。潘鬱對著電腦連續二十個小時,隱形眼鏡幹澀得好像快要裂開。她忍不住揉揉眼睛,一不小心將隱形眼鏡揉掉了,她隻能眯著一隻眼睛在地上摸索。
一雙腳出現在她模糊的視線裏,然後,她看見一雙筆直的腿蹲下來。潘鬱仰起頭來,隱約看見眼前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裝,領口微微敞開,一頭黑發恰到好處,此刻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嘴角似笑非笑。雖然模糊,她還是立刻認出他是陸其深,心境頓時如百花齊放般絢麗。
自從與陸其深相識後,他們一直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關係。偶爾,他會約她出來喝咖啡,把自己喜歡的IP拿來給她評估;偶爾,他會在微信上發小說給她,問她是否看過,她大都看過,會詳細地給他講故事的梗概,遇上沒看過的,她會馬上讀完小說,跟他分享心得。
天長日久,他越來越喜歡聽她講故事,而她,也漸漸養成了給他講故事的習慣。每次看見好的故事,第一時間推薦給他。
“在找什麼?”他的聲音證實了她的猜測。
“我隱形眼鏡掉了。”潘鬱的聲音十分柔軟。
“我幫你找吧。”
“額,不用了。”
他無視她的拒絕,打開手機的閃光燈,俯身在地上仔細地找。儼然一副,找不到誓不罷休的樣子。
“這麼晚了,你怎麼在我們公司?”潘鬱好奇地問。
“我跟你們姚總參加了一個飯局,她要回來加班,我順路送她過來。我在樓下看見你的辦公室燈亮著,我就在想:這麼冷的夜晚,可能隻有你這個傻子會在加班。我就過來確認一下。”
“呃,你這是在罵我傻嗎?”
“我在誇你。”
她不禁笑了:“陸總,您誇人真有內涵。”
他也笑了,一邊笑一邊俯下身繼續找眼鏡。
“陸總,您不用找了,這個眼鏡就算找到也不能戴了,我還是回家吧,我家裏還有新的。”
“哦,那我送你回家。”
她以為陸其深隻是客套一下,急忙說:“不用了,我住的地方特別遠,二十公裏呢,我坐地鐵回去就行。”
“我最近正在給《荒蕪》物色導演,想聽聽《荒蕪》劇本的改編方案,路上聊吧。”
“額——”她差點忘了,天空影視也是《荒蕪》項目的投資方之一,“哦,那謝謝陸總。”
外麵很冷,車內的空調卻很熱,他的氣息與溫暖的微風為她隔絕了外麵的冰天雪地。
她為他有條有理地介紹著劇本的改編思路。
他給她提出了很多更深刻的改編建議。
路程雖長,時間卻好像很短。
紅燈時,陸其深伸手去置物箱摸了一下,手剛碰到煙,猶豫了一下,改成拿了兩顆薄荷糖,一顆遞給潘鬱。雖然視線模糊,她仍偷偷多看了他幾眼,他正專注地看著前方,側臉棱角分明。三十多歲的男人總有一種特殊的味道,成熟,自信,讓人很容易產生一種信賴之情。
本來清涼的夜風此刻忽然自心底浮起一絲燥熱,潘鬱用另一隻空閑的手摸了摸臉頰,果然很燙。她承認,她是有些抗拒不了他的魅力,但是她不敢有任何的奢望,隻要能遙望著他的背影,跟隨著他的步伐前行,她就已經很滿足了。
不知不覺,她的家已經到了,她走下車,忽然聽陸其深說:“潘鬱,你等一下。”
她不解地回頭看他。
他走下車,從後備廂的置物盒裏拿出一個古香古色的方盒,遞到她的麵前。
“這是?”她更加不解。
“我給你買的禮物,一直放在車裏,等著機會送你。”
她有些羞澀地推拒說:“您不用送我禮物。”
他硬是把盒子塞到她懷裏:“你收下吧,這是我感謝你的,感謝你給我推薦了這麼多好作品。”
“可是……”
不等她“可是”完,陸其深已經坐上車,絕塵而去,留下她在原地發呆許久。
回到家裏,她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盒子,發現裏麵放著一個翡翠的鐲子,果凍底子,細膩通透,翠色青青。都說金有價,玉無價,潘鬱不懂玉,評估不出這個鐲子的價格,隻覺得這鐲子太唯美了,讓她有種想把這個鐲子戴一輩子的衝動。
她的室友“三胖子”端著半碗方便麵湊過來,驚叫道:“哇!潘鬱,你瘋了,這鐲子得多少錢啊?”
“不是我買的,是朋友送的。”
“啊!誰送的誰送的?是不是陸總?”
潘鬱的臉頓時紅了,她每次給陸其深發微信,三胖子都會調侃她一番,說她春心萌動。後來時間久了,三胖子三句話不離“陸總”,還一個勁兒慫恿她快點為了前途“獻身”陸總。
她權當沒聽見,可是今天這個鐲子,倒是真讓她“春心萌動”了。
三胖子見她臉紅,大喜:“真是陸總送的?我就說嘛,他肯定是在泡你,你就不信!”
潘鬱換上眼鏡,拿著鐲子對著燈光反複看,越看越覺得上麵的點點翠綠晶瑩剔透,美得讓她心醉。
“三胖子,你說他為什麼送我禮物?”潘鬱眨著仍幹澀的眼睛問。
“一個男人送女人禮物,特別是這麼貴重的禮物,還能因為什麼?肯定是看上你啦!”
“那我該怎麼辦呀?”她笑得嘴都合不攏,聲音溢滿愉悅。
三胖子狠狠戳了戳她的額頭:“你是不是缺心眼兒啊!還問怎麼辦,當然是上了,趕緊撲倒,扯證啊!”
潘鬱咬著唇,腦子裏猛地冒出陸其深深邃的眼神,頓時熱血沸騰。
“討厭!不跟你說了,我去戴鐲子。”
鐲子的口徑小了一號,潘鬱在洗手間裏折騰了半天,才把鐲子帶上,她揉著微微紅腫的右手回到臥室,心想,這鐲子怕是真要戴一輩子了。
為了表達感謝,她拍了一張照片發給陸其深,附言:“謝謝你的禮物,我特喜歡!”
他很快回複:“不用客氣,我第一眼看到這個鐲子的時候,就覺得很適合你。”
這一晚,她摸著鐲子,沉沉入夢,夢裏全是陸其深含笑的側臉……
那一年,潘鬱剛剛二十六歲,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也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像陸其深這樣成熟而有魅力的男人,她被愛情衝昏的頭腦裏都是對未來的期許和憧憬,卻不知萬丈紅塵,一入門,再無歸途。
第五幕
午飯時間,一向是公司女孩八卦的黃金檔,潘鬱因為太忙,很少和大家一起吃午飯,自然也對公司的八卦知之甚少。
這天中午,娜娜叫她去吃飯,她正在讀劇本創作的工具書,不覺得餓,可沈菁生拉硬扯非要叫她去,她無法拒絕,隻好跟著去了。吃飯時,大家又開始八卦公司的事情,潘鬱安靜地聽著,適當地捧個場。
“聽說了嗎,公司投資的兩個項目都賠了,而且賠得很多。”沈菁小八卦上線。
“聽說了,徐總投了兩個男頻大IP,已經撲了一個了,另一個也懸,估計這兩個戲賠了四千萬不止吧。”
潘鬱並不意外,男頻的大IP都是火了很多年的,拍攝難度大,粉絲又特別多,無論影視改編的團隊多麼用心,總是很難滿足觀眾們的熱切期待。
沈菁忽然問潘鬱:“潘鬱,聽說你是徐總招進公司來的吧。”
潘鬱笑笑:“是啊,是徐總去我們學校招聘的。”
沈菁尷尬地笑笑,不再說話,潘鬱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娜娜看看潘鬱,換了個話題:“你們聽說了沒有,我們老大跟天空影視的陸其深在交往。”
潘鬱聞言,猛地坐直,問:“真的假的?”
她的聲音不自覺尖銳了。
“真的,我以前就聽人說過,以為是他們捕風捉影。昨天我遇見天空影視的人,他們說姚總跟陸其深好了很多年了,今年就會結婚了。”
潘鬱隻覺得腦子裏一團亂,她越想整理出一些蛛絲馬跡,越是一團亂麻。
“難怪呀,上個月我看見過陸其深來接姚總,還以為他們在談業務,原來他們在交往。可是他們也太低調了吧,又不是明星,還怕人曝光嗎?”沈菁說。
“不低調能行嘛,都是一個行業的,難免有業務接觸,總要避嫌啊。”
後麵的話,潘鬱已經聽不清楚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玉鐲,眼眶微微發酸。
是啊,她早該想到,陸其深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單身,又怎麼可能喜歡上她。原來,他送給她禮物,真的隻是感謝她幫他評估作品,而她自作多情了。
午飯後,潘鬱在洗手間裏摘下了鐲子,摘得整個手又紅又腫,直到下午姚總把她叫到辦公室時,她的手還是腫著的。
原來戴上一隻不適合自己的鐲子,這麼疼。
姚總看了一眼她的手,很關心地問:“你的手怎麼了?”
“我……沒事。”
姚總輕淡地笑了一下,目光隨意瞄了一眼桌上的照片,潘鬱不禁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從她的角度剛好可以清楚地看見照片上的人,陸其深年輕帥氣,姚總也是青春靚麗,他們舉止親密,笑容中愛意滿溢。
原來,他們真的已經在一起很多年了。
“潘鬱,你算是公司裏新人很出色的,公司也對你很滿意。”一向高冷的姚總突然誇了她,誇得她心驚膽戰。
“我覺得以你的能力,應該有更多的鍛煉機會。現在夏總那邊有一個電影在宣傳期,要在D市有一場見麵會,你跟著去,積累點經驗。”
潘鬱不安地點頭:“好的,多謝姚總。”
“至於《荒蕪》這邊的事,就先讓陳娜接手吧,等你回來再說。”
聽了姚總的話,潘鬱心重重地沉了一下。
“姚總,我……”她對《荒蕪》傾注了太多的心血,有著太多的期待,她絕對不能放棄。
姚總冰冷地看她一眼,冷聲問:“怎麼,你有問題?”
潘鬱忽然明白了姚玫的意思,娜娜的午餐八卦和辦公桌上突然出現的照片,都是姚玫有意在告訴她:陸其深是她的,不要心生妄念。姚玫是她的上司,無法阻止她的癡心妄想,但能奪走《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