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自從被封為神河以後就不許漁釣了,但伊水不在此例。一些一輩子以捕漁為生又確實沒有財力改行或者沒有別的生存技能的洛陽百姓,就把伊河做了自己唯一的生存根本。
還好,伊水本身也是肥沃的,而魚群雖然大多有固定的生活範圍,並不會隨著水流四處遷徙,但是還是會有一些魚群會遊入伊水,補充到這條河道上來,勉強也能保證這些漁民的生存了。
魚網被拖上了小舟,一條條銀光閃閃的魚兒在船艙裏拚命地跳躍著,旁邊船上的漁民都羨慕地看著這個老漁夫,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那樣經驗老到,可以正好堵住魚群捉磨不定的去向,一網就打上這麼多鮮魚的。
楊帆也在橋頭愉快地看著,看著老漁夫一網下去,魚網兜著風,緩緩落進水裏,那一群魚兒就像主動鑽進這張網似的自行投進去,他便愉快地笑起來。
他很希望自己就是那個捕魚經驗極老到的漁夫,而禦史台的那些酷吏和薑公子龐大的潛勢力就像那群遊魚,會一股腦兒地自投羅網。他此刻正要去見薛懷義,眼前所見的這一幕分明是一個好兆頭!
但是他愉快的心情並沒有保持太久,一群青衣皂靴的公差突然出現在岸邊,向河上的漁民大喊大叫著,本想圈馬離去的楊帆又勒韁站住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水上的漁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官老爺招呼,可沒有人敢不聽,一艘艘漁船紛紛靠岸,漁民們湊到公差麵前,點頭哈腰地陪著笑臉,結果卻從公差們口中聽到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
“不能這樣啊,求求你們啦,各位官爺開恩呐,讓小民采些魚蝦活命吧。我們這些苦哈哈就靠這條河養家糊口啦,你們可不能活了魚蝦餓死百姓啊!蒼天,難道人命還不如畜牲值錢麼?”
漁民們跪在岸邊,叩頭如搗蒜,他們不敢反抗官差,隻能痛哭流涕地哀求,可哀求並沒有效果,一條條漁舟被差人們蠻橫地掀翻了,船艙裏的鮮魚倒回水中,有些魚兒擺擺尾巴,漸漸恢複了活力,有些已經窒息死亡的魚兒則漂浮在水麵上。
那些差人也是一臉的無奈,這道聖旨顯然不符合所有人的利益,他們這些公差雖然不靠捕魚為生,可是逢年過節、家裏有個喜慶事兒的時候,他們也想烹條肥魚下酒啊,以後……全天下的人都要吃素啦?
那個兩鬢斑白的班頭兒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對那些漁民道:“這是聖人的旨意,誰敢反抗?聖人說了,從今以後不許殺生,不過……已經死掉的畜牲,還是可以吃的。喏,那些漂在水上已經沒氣兒的魚,你們可以撈上來……”
班頭兒話音沒落,漁民們連衣服都來不及脫,就卟嗵卟嗵地跳進河裏,拚命地撈起魚來。那班頭兒歎了口氣,扭頭對手下人吩咐道:“把這些漁舟鑿沉了,魚網都劃破了……”
楊帆遠遠站在橋頭,沒有聽清岸邊的這番對答,他看到這番奇怪的景象,趕緊圈馬下了橋,趕過來問個究竟。
南市的張屠戶把一頭大肥豬牢牢綁在血跡斑斑的案板上,叫小徒弟端了個大木盆來放在豬頭下麵。這個小徒弟他才剛收下一個月,專門跟他學殺豬的手藝,小孩子機靈懂事,張屠戶很喜歡他。
張屠戶沒有兒子,他打算把一身殺豬的本領傳給這小徒弟,等這孩子長大了,如果跟自己的寶貝女兒和得來,就招他做個上門女婿,所以教的愈發用心了:“小子,你都隨師父學一一個月啦,知道怎麼殺豬了吧?來,今天你來,對,就從這兒下刀……”
張屠戶讓小徒弟持著牛耳尖刀在肥豬脖子底下比劃著,豬的心髒就在前腿邊上,在這個位置捅下去,血才放得幹淨。他的小徒弟已經給他打了一個月的下手,這是他的小徒弟第一次主刀。
可惜,小徒弟這一刀再也沒機會紮下去了。
院門忽然咣啷一聲被踢開了,幾個衙差一擁而入,手執鋼刀,殺氣騰騰,把張屠戶師徒嚇了一跳,他們站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動,他們還以為這些衙差誤聽了什麼信兒,要來他家拿賊的,這時要是敢亂動,挨上一刀都是白挨。
可是,他們驚奇地看到,這些公差不是衝著人來的,而是衝著豬來的。一個衙差衝上去,手起刀落,“嚓嚓”兩聲,便砍斷了綁豬的繩子,肥豬翻到地上,哼哼幾聲,落荒而逃。
張屠戶目瞪口呆地道:“幾位公爺,你們這是……”
一個捕快慢慢走過來,看看掛在廊下的幾扇肥豬肉,大聲道:“聖人有旨,從即日起不可殺生,張屠戶,你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啪!”
他剛說完,後腦勺就挨了一巴掌,一個似乎是小頭目的捕快瞪了他一眼,對張屠戶道:“聖人是彌勒轉世,慈悲為懷,已經下了聖旨,即日起禁止天下人漁獵屠宰,枉殺一切無辜生靈,明兒連肉都不讓賣啦,你這個活是幹不成啦。咳!這廊下是已經殺完的豬,那就沒辦法了,左邊那半扇我要了,算便宜些吧,你今天賣不出去,明天就沒機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