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和阿奴馳離大道,沿兩箭地的小道衝去,片刻功夫就過了那片土丘,再往前看,那輛車子還在前方不遠,看來速度並不快。
楊帆一見那車邊隻有兩名侍衛,心中便是一沉:“追錯人了!”
薑公子為了惑敵,逸向不同方向的幾輛馬車,護衛的人員都是相等的,如果這輛車是他要找的,旁邊該有七八名侍衛才對。
其實他也知道此刻再追,希望已極其渺茫,隻是始終不肯甘心、不願放棄,直到追上這輛車,發現它並不是自己的目標,那種絕望和沮喪才像一座大山似的迎麵撲來。
那輛馬車旁邊的護衛忽聽身後馬蹄聲響,急忙拔刀回身戒備,忽然看清楊帆,忙又還刀入鞘,驚呼了一聲:“楊郎中!”
楊帆心中一動,定睛一看……不認得!
他不認得那兩個人,那兩個人卻認得他,楊帆與獨孤世家來往已非一日,楊帆不會刻意去記獨孤世家兩個護衛的長相,那兩個護衛卻不會認不出這位家主的好友。
“你們是誰?”
楊帆心中萌生了一絲希望,驅馬迎上前去。
車廂裏寧珂姑娘聽到侍衛的呼喊,已由船娘扶著走出來。
就像一塊墨色的岩石縫隙裏鑽出一株稚嫩的小草,小草在風中搖曳,脆生生的嬌弱無比,卻因為它的出現,讓整個毫無生氣的岩石都煥發出了一種生命的感覺。
“淺露”輕揚,露出一張精致的雪白的小臉,仿佛那脆生生的小草,剛剛從岩石下掙紮出稚嫩的身姿,便迫不及待地吐露了花苞。
“二郎!”
寧珂臉上現出一抹欣喜的笑,她知道楊帆很急,所以一句客套話都沒說,馬上說道:“大兄追趕薑公子的車駕,先出了城。咳咳……,路邊留了標記,向這邊來了……”
寧珂的小手向前方一指,翠袖滑下,露出一截皓腕。
她的手腕上什麼都沒帶,手腕太細,就算一隻玉鐲,戴在上麵都有些晃蕩,一不小心,就會滑下手腕。
“多謝!”
楊帆重重一點頭,雙腿一磕馬鐙,箭一般向寧珂姑娘所指的方向馳去。
阿奴坐在楊帆身後,匆忙之間,也隻向寧珂感激地點了點頭。
船娘搖了搖頭,輕聲道:“此人太過意氣衝動!”
寧珂淡淡地道:“不這樣,沒意思!”
“嗯?”船娘不懂。
寧珂回到車中坐下,車子追在楊帆和阿奴後麵向前駛去。
寧珂柔聲道:“優伶學戲,常有一句行話‘不瘋魔,不成活’。在我看來,做人何嚐不是如此?人之所以為人,總要有些真性情的……”
她沉默了一下,又道:“勾踐的忍,劉邦的狠,或許都是能成就大業的男人需要具備的本領,可我……很不喜歡。那樣做人,很沒意思。那樣的男人,很沒意思……”
“小姐是不是喜歡楊帆?”
這句話已經衝到嘴邊,又被船娘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小姐性子一向淡泊,以前從未這樣欣賞過一個男人,更未這樣明白地表現過對一個男人的欣賞。
她過的太苦,痼疾像一個永遠擺脫不了的惡魔,永遠折磨著她,幸福快樂於這位長於世家本該是天之驕女的姑娘而言,永遠都是一種奢侈。哪怕她某頓飯能多吃一口東西,哪怕某一天她多露一個笑臉,船娘都會歡喜得想要流淚,如果小姐真的喜歡了那個男人,為了小姐的歡喜,她會不惜一切,也要把小姐和那個男人湊作堆。
然而,以小姐的年紀早就該嫁人了,即便她始終沒有特別喜歡的人,家族也不會讓一位姑娘年過雙十還待字閨中,她之所以迄今未嫁,是因為她虛弱的病軀,所以船娘不敢問,她怕觸動小姐心中永遠的痛。
寧珂沉默了許久,向她回眸一笑,眼神亮亮的:“我注定了活不久的,所以……我寧願人生這樣轟轟烈烈!”
船娘的眼睛迅速氤氳了一層霧氣,強抑著哽咽,勉強笑道:“小姐又說傻話了,小姐的身子雖然弱些,可是人常說:‘久病延壽’,小姐一定可以長命百歲,就算我死了,小姐都會活得好好的。”
寧珂莞爾,就像岩石下終於頑強誕生的小生命,終於從那堅硬的縫隙中磨勵出稚嫩的身軀,向著蒼穹、向著大地盡情舒展著她身姿,感受著那陽光雨露,心滿意足地露出美麗的笑容……
荒野中,盧家一方隻剩下最後一名侍衛還在垂死掙紮。
獨孤世家一方的侍衛已經有人帶著一身傷痕爬回戰馬,把那輛馬車圈於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