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龍元年正月二十三日的黎明,朱雀大街上赫然挑出了張氏五兄弟的人頭。
這個消息剛剛傳遍長安城,又一個驚人的消息傳來:女皇已經宣布,由皇太子監國,總統萬機。
長安百姓對李唐的歸屬感較之洛陽百姓尤勝三分,聞聽這個消息,萬眾歡呼,無數百姓湧上街頭,仿佛又回到上元節時的熱鬧場麵。
樊川杜敬亭趕到朱雀大街,擺下香案,就在張易之五兄弟的人頭前麵擺下香案,祭奠亡兒,一時間老淚縱橫。
旋即,宣布監國的皇太子李顯就下令,任命相王府司馬袁恕己為風閣侍郎、同平章事,分遣十名使者,奉監國太子的璽書,宣慰十道各州。
如果此時讓武則天繼續頂著皇帝的頭銜,是非常有利於政權平穩交替的,他們可以打著武則天的幌子把許多懸而未決的問題解決,一些不宜由太子出麵的事情打著皇帝的旗號先行處理好。
但是因為張柬之和桓彥範的自作主張,設想中本來至少應該三個月的過渡期被一下子縮短為一天,朝廷於正月二十四日就宣布女皇退位,禪位於皇太子,這一來不但許多計劃中的事情無法實施,而且當即就產生了新的問題。
突然改變兵諫計劃的直接結果就是立即造成了兵諫集團的分裂,勃然大怒的武三思憤然向皇太子告病,閉門不出。武氏一族身具軍職的子弟們全部遣往軍中,就連武攸宜也被放歸羽林衛。
隨即,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也先後向皇太子稱病,一時間把李顯弄得焦頭爛額,可他當時禁不住立即登位的誘惑,已經答應了張柬之等人,而且已經貿然宣示全國,豈能出爾反爾?
萬般無奈,李顯隻得放下身段,親自登門慰問,先訪相王府,再訪太平公主府,最後是梁王府。
李顯與兄弟、胞妹私下密談時,竭力撇清自己,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了張柬之和崔玄暉一群人身上,相王和太平公主心知這事既已成為事實,是不可能逼著皇太子再改變主意的,他們隻是心氣難平,鬧些情緒。
如今皇太子主動登門,放下身段,軟語央求,二人發了一通牢騷也就答應出席登基大典了。可武三思卻不給李顯這個麵子,任他好話說盡,武三思執意不出。
如今雖然是相王李旦掌握著南衙諸衛,隻要他答應出席登基大典,支持太子登基,基本上就可以保證九城的安全,但是李顯可不放心,盡管張柬之再三向他保證,說武氏一族此時此刻絕不敢冒天下之大諱再生事端,他還是提心吊膽。
於是,李顯又掉轉車頭,再度回到太平公主府,厚著臉皮央求胞妹以武家媳婦的身份出麵,勸說她的大伯武三思。太平公主隻好說麵,一番協商之下,武三思這才勉勉強強地答應下來。
這些事情,自然隻有李顯三兄妹和武三思這幾個當事人才清楚,至少在外人眼中看來,皇太子登基是眾望所歸的。
正月二十五日的登基大典,雖然因為過於倉促而顯得有些簡陋,但是眾多實力派人物紛紛出席,自然讓人覺得皇太子登基天下歸心、實至名歸。但是,一些熟諳朝廷典製禮儀的官員和儒生們,還是能從中品砸出一些特殊味道。
皇帝登基,照例有一套固定的程序,有一些事情也應該在登基當日宣布,比如既然是禪位,新皇對先皇如何安置;新帝登基,年號確定為何,新帝有何重大國策;新朝甫立,對文武百官有什麼任命和調動等等……
而這一切,因為李顯登基太過倉促,而且涉及到重大利益的方麵,政變集團內部還沒有協商一致,無法立即宣布,導致李顯時隔二十年,再度登基稱帝的時候,竟然在登基大典上隻宣布了一件事。
而這件事在皇帝登基當日慣例程序中,本應是最後一條,而不是僅有的一條,那就是:大赦天下!
李顯宣布,自文明(公元684年,也就是李顯初次稱帝旋即下台的那一年)以來獲罪的人,除了徐敬業、越王李貞、琅琊王李衝及其反逆魁首,以及二張一派的死黨,盡皆昭雪,子女配沒者盡皆赦免。
張易之一黨遇赦不赦倒是情有可願,為何保唐反武的徐敬業還有越王李貞、琅琊王李衝這兩位有血性的李唐王爺都不能得到赦免呢?追根究底,還是因為張柬之的突然勸進打亂了政權交替的最好節奏。
張柬之或許是為了抑製宗室和外戚勢力,或許隻是為了讓功臣集團獲取最大的政治利益,他究竟是怎麼想的,外人無從得知。但他倉促勸進,沒有留出一個政變的緩衝期,絕對是犯了政治上的大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