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被雨淋濕的河(6)(1 / 3)

那是一個很大的煤場,在城外二三十裏遠的一個野坡上。陳村為著曉雷留下的一些東西,第二天往那裏去了一趟。臨走的時候曉雷告訴他,說是他的火機和香煙就放在枕頭下邊的幹草裏。另外,他還在下邊藏著一個小本子,裏邊記著許多有關煤場和局長們的事情,他讓父親一定好好的尋找。他說,等你拿到了你就什麼都明白了。

曉雷的床鋪下墊著厚厚的一堆幹草,可是陳村幾乎翻遍了每一根幹草,卻絲毫不見任何曉雷說過的東西。

直到他守候著曉雷的第三個晚上,才突然收到了一包東西。

那是值班的護士轉給他的。護士說,是一個中年人送來的,說是煤場來的一位民工。而當陳村追出去的時候,那人早已經沒有了影子。

當時的時間已是深夜臨近兩點。

那一包東西裏,藏著有一張字條、一個火機、一包燒了一半的紅塔山香煙,還有,就是一個寫字本。寫字本上的字跡告訴陳村,那就是他曉雷的本子。

但那字條卻是別人寫的。

字條上的字歪歪扭扭地告訴陳村,說那些東西是他在曉雷剛被抬上煤井的時候,搶先在枕頭下拿到手,然後收藏起來的,因為曉雷的每一次下井,他都發現他把身上的火機和香煙收在枕頭的下邊。他想曉雷的被燒肯定不是他自己的事情。

陳村的眼睛,在那一個後半夜裏被憤怒燒得血紅!

曉雷死於第四天臨近黃昏的時分,煤老板請了醫院的車子,要把曉雷拉去火葬場火化,可陳村死活不給。他坐在太平房一旁的石頭上,給教育局長寫了一張十分簡單的字條。他希望局長能到他兒子躺著的太平房來一下,他有話要對他說。他想那個煤場老板之所以有著那麼大的膽子逞凶作惡,全都是因為他這麼一個局長在後邊傍著。他在太平房的旁邊,找好了一塊尖利的石頭,放在他曉雷的身邊,他想等到局長來到他曉雷身邊的時候,就猛地砸死他。

那張字條,是求了一個年老的女護士給他送去的。

但誰也不會想到,沒有等到局長的到來,陳村卻把那一個本子給燒掉了,原因是他突然地想起了一件有關一千多塊錢的事情。

那是他妻子要出院的那一天。他妻子的住院,一共花了三千多元,可他把屋裏能賣的都賣了,還不到兩千。他沒有辦法,隻好去找局長,請局長讓局裏幫點錢算是照顧照顧。可局長告訴他,你缺錢我們可以想辦法幫你,但局裏不能出這個錢,也沒有這個先例,要是給了你陳村,以後別的人也有了這樣的困難,局裏就不好做事了。局長說完就從自己的錢包裏掏出了所有的錢來。局長的錢包裏當時隻有八百多,而陳村的妻子欠下的醫療費則是一千六百三十八塊八毛。陳村說,醫療費醫院一分也不讓少。局長便帶著他一個辦公室一個辦公室地走,讓辦公樓裏的幹部們,能幫多少就幫多少,有的給一百,有的給兩百,有的隻有不到十塊,也整整齊齊地塞到陳村的手上。陳村便一個一個地給他們不停地叩頭道謝,滿眼的淚水不停地跌落著,從這個辦公室的門口一直滴到另一個辦公室的角落。

我對陳村說這可是兩碼事。

陳村說,事是兩碼事,可是人的心卻就那麼一顆。

我說你兒子都被別人害死了,你怎麼還有那麼多的良心留著幹什麼呢?我說你想告他們謀害了你的曉雷,你不留下那一個本子你怎麼告他們呢?陳村說謀害曉雷肯定是煤場老板,留著那一個本子也告不倒他局長的。大不了因為那煤場老板是他的外孫,而把他的局長給撤了,那又怎麼樣呢?他原來就是在別的地方犯了錯誤才調到教育局來的。

陳村他們的局長確也不是平庸之輩,他也許早就看透了陳村的這一點,依照平常的想象,看了那一張紙條之後,他是不會來的,可他偏偏來了,而且就他一個人。他在太平房裏看了一眼死去的曉雷後,便回頭問了一聲陳村,你不是說有事要跟我說嗎?陳村苦著臉指著剛剛燒在地上的那一個本子,對局長說,那是我曉雷在煤場上記下的,我已經把它給燒了。

局長眨了眨眼,當即就明白了陳村的意思,但他仍然蹲了下去,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枝,十分認真地翻看了一遍那個已經燒成了一團黑灰的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