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故人遇合飲酒陶情 醫學昌明駐頻益壽(1 / 3)

卻說寶玉自從到了文明境界以來,一處處都遊曆遍了.一切生平聞所未聞的,都聞了;見所未見的,都見了.因為久仰東方文明的大名,便約了老少年同坐了隧車,到東部仁字第一區去探訪.及至車到時,時候已經晚了.寶玉因為他是個退老的大臣,又是年高有德的,便兼是頭一次拜訪.時在昏暮,未免不敬,因在車站上借住了一宿。

次日清晨,便和老少年兩個一同到他寓所,投了名片.東方文明忙叫快請,二人便走到客座.寶玉正要拱揖,東方文明早搶步過來,執著手道:“世兄別來無恙?”寶玉愕然道:“久仰老先生大名,專誠拜謁,自以為初仰豐采,卻不知從何處曾侍教過來?”文明執著手讓坐畢,始說道:“睽隔多年,或者世兄一時忘了,過後自會想起.”寶玉滿腹狐疑,自念生平再沒有老頭子的朋友.細看他生得須發如銀,眉長目細,唇紅齒白,無異少年.反複思尋,再也想他不起.文明又道:“故人遠來不易,恰好今日是休息日,兒婿輩都回來定省,當令其陪侍痛飲一天,以敘別情.”寶玉更是弄得無言可對.老少年道:“賈君因為慕老先生大名,特來拜謁,不期倒是舊識.”寶玉道:“近日訪西門都督,說起老先生願自立真文明之法則,俾假文明之國有所取法,將以身裏世界祭酒,所以特來瞻仰,快聆高論.實想不起從何處曾侍大教。”文明歎道:“談何容易。老夫執掌政柄,當國五十年,經營締造以有今日。尚有多少未酬之願,正不知望誰可繼誌.兒輩又都恣力科學,無暇及此現在執政諸公.我雖同他們說過,又大都恐怕因此開了兵釁遲疑未發。倘老夫此願得酬之後,或者世界可有文明之望。”老少年道:“不知老先生有何大願?”文明道:“世界上凡是戴發含齒,圓顱方趾的,莫非是人類,不過偶有一二處教化未開,所以智愚不等。自上天至仁之心視之,何一種人非天所賦?此時紅、黑、棕各種人,久沉於水火之中,受盡虐待,行將滅種.老夫每一念及,行坐為之不安。同是類,彼族何以獨遭不幸!每想設法出之於水火,登之於衽席,無奈事體既遠且大,總未曾籌得一個善法。”老少年道:“一幹涉到此事,恐怕不能免戰禍了。”寶玉道:“聞說美洲釋於黑奴之後,那班黑人無以覓食,轉徙流離,餓殍相望,倒不如為奴時的飽暖。生就了至愚的性質,隻怕也不容易提挈得起來。”文明道:“老夫所以說此事既遠且大,正是為此。出之於水火之後,還要代他籌一個衽席,方能了事.若徒出之於水火,待他自尋衽席,他便尋衽席不得,必至於再落水火而後已.不然,隻要挾了兵力,侻離他的羈絆,何嚐不可?無奈同他侻了羈絆之後,還要設法教育他,開他的智識,教得他具了自立的資格,方算大功成呢。”寶玉道:“這般說更難了。”文明道:“拿眼睛看人,最要辨別真假。倘使不是這裏的真文明發達了,那些假文明之國,到此時還拿那文明麵具欺人呢。就美洲釋於黑奴而論,單看表麵,豈不是文明舉動、慈善事業?豈知那發起人卻別具深心。他一心祗望做總統,無奈舉他的人少,他才異想天開,提倡釋於黑奴。以為此輩一經釋放,得立於平等、自由地位,必定感我釋放之恩,且又有了選舉權,將來舉總統時,一定要舉我的了。誰知那黑人蠢如鹿豕,釋於之後,無以為生,反不如從前當奴才的好。豈但不感他,還要恨也呢。”

說話之間,東方英等弟兄三個,陸續都來家定省,華自立也帶了妻子東方美來省丈人。文明道:“今日有遠客在此,你們都來相見.我近來頗厭寂寞,難得故人過我,你們都陪著痛飲一天。”子婿輩都一一答應.文明又叫子女等都叫寶玉“世叔”,寶玉益發局促不安,暗想:這個老頭子真是奇怪,我何嚐見過他來,一定要說我是舊識.他兒子的胡子也很長了,何必要叫我世叔呢?問他,他又不肯說,真是莫名其妙。又想道:我且不管他,諒來斷不是惡意。一麵想,一麵看他弟兄三個,除東方法是見過的,其餘那兩個,一樣的都是生得一表堂堂,英姿颯爽。東方美溫厚和平,自然莊重.隻有華自立生就的一張焦黃臉兒,卻不是病容。那焦黃當中,還是容光可鑒,濃眉大目,氣象凜然.當下東方英等一麵色笑承歡,一麵應酬賓客,東方美也是落落大方,固然沒有那輕浮樣子,卻也毫不羞縮,一樣的應酬、說話.非但他自己不像以女子自居,就是同他對坐的人,也忘了他是個女子。老少年、寶玉和東方英談談商務,和東方法、華自立談談各種技藝,和東方德談談醫理,又問問有什麼新發明。東方德道:“醫學新發明的,祗有製造聰明散,已經告成.此刻我要研究兩個法子,但不知做得到做不到,祗可以盡了我的才力做去。倘使我畢生研究不出來,隻可以待後起的了。”寶玉問研究什麼,東方德道:“我想人生最不幸的是死,然而人人都逃不了一死。打算研究出一個不死之法來。人生最受累的是食,無論何等大事,非吃飽了不能辨。這吃飯又狠耽擱時候,每吃一頓飯,總要一刻時侯.一天祗算吃兩頓,一年積算起來,單是吃飯的工夫,就占了九十個時辰,要耽擱了多少事?所以又打算研究一個不食之法.”寶玉道:“不食不死,豈非成了仙麼?”東方德道:“我就因為相傳那個道家服氣長生之法,起初以為是個理想、寓言,及看看古人載籍,又似不盡誕妄,所以才發念研究。但是古人縱有此法,也不過是一人心得,秘不肯傳。我是打算研究得了,普及眾人的。”老少年道:“隻管不死,不要有人滿之患麼?”東方德道:“隻怕能得著了不死之法之後,便不生子了。不信,你但看古來所有講仙講道的書,何嚐載有仙道生子的?古人雖未必想得到這一層,然而也可見得是個天然理想.”寶玉道:“果能如此,不是仙,倒是佛呢.”老少年道:“怎麼是佛?”寶玉笑道:“不生不滅,不增不減,不是出在佛經的麼?”又問道:“方才老先生說,打算把那紅、黑、棕各種人,都拯於水火,登諸衽席,但是苦於那些人愚蠢,怕難施教育.既有了製造聰明的法子,何不就拿來醫他們呢?”東方德道:“這可不行。我這個製造聰明散,是當鼻煙聞了,可以滋長腦筋.腦筋多了,自然思想富足.其功用不過是助人思想,總要先有了思想的人,用了方能見功.他們那種全無思想之人,雖用了,也不見效.所以這東西,文明人用了,可以助長文明,野蠻人用了,又可以助長野蠻.那紅、黑等人的思想,無非是一個懶字,若用了這個,他越發要想法子去懶了。”說的眾人一笑.文明歎道:“我這要救紅、黑人的思想,也是舍近圖遠,舍己從人,其實我們同種的墮入野蠻水火之中的不少呢.老夫當日未曾籌及此事,是一個極大的憾事.偏偏兒輩又都漸入科學一門,於政治上都不留心,此願隻能望小孫輩代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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