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戚少商已籌謀補救,請諸葛先生予以助力,以求維護住京城裏這僅剩的正義力量。
諸葛先生眉頭緊皺,長歎不已,“這些個江湖英雄,意氣用事,枉自送了性命不說,還累了京城盡餘的好漢。”
鐵手蹙眉,“此事牽連,果真非同小可!他們隻說是幾個人的生死事小,卻不知牽累了成千上百的人,就算是凡個人的生死事耳,但一人之死生已屬大事,何況這一死足以牽累城裏萬幹性命,乃至關乎整個朝野精英的去留存亡!意氣用事,到頭來不但成不了大事,簡直還壞了大事無情秀眉剔了剔,麵色一寒,哼了一聲,卻道,“若非皇帝昏庸,官逼民反,說到底,其實罪魁禍首還是天子。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主昏臣佞,巧取主寵,權奸猖獗,皆因主上不鑒忠奸之故。這些人能逢君所奸,競媚而起,全因方今聖上隻識尋花問柳、吟詩作畫,自命風流天子,自號道君皇帝,而不思民疾苦,不理天下興亡之故。上行下效,毀法自恣,國本日蹩,同惡相濟。有道是:撿賤失揎,而今朝廷,公相為惡,媳相作孽,全因主上寵用獨喜之故。所以……”他冷了眸子,寒了麵容,“與其殺了一個又一個禍國殃民的佞臣賊子,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三不回頭、四不留手,把他們的頂上大靠山也一並兒……”
“住口,”諸葛先生叱了一聲,截了無情的話,他凝眸看了無情半晌,歎口氣,許久,才緩了語氣,轉了話題,“你們去看看,見機行事,不可妄動。若無事,鐵手你可則可直接成行,不必再辭我。不管怎樣,趙君錫也是惡貫滿盈,不可寬容的。”
“是。”
兩人對諸葛先生一禮,匆匆出了神侯府。
“大師兄,我總覺得你最近情緒激烈的許多。”鐵手憂慮的看著無情,最近,大師兄的身體越見贏弱了,可是精神卻好的出奇,這卻不是什麼好兆頭,如此消耗,隻怕無情的身子支撐不住。偏偏他們奔波在外,少有聚在一起的時候,他空自擔心,卻也不能日日提醒無情注意身體,保養自己。
“看多了人間不平事,我怎麼平靜的下來。”無情幽幽的道,有些疲憊的把頭靠在椅子背上,隻有在這個師弟麵前,他才敢疲倦敢無奈敢傷神,他知道他會護著他、開解他。
“我知道,我們也隻能盡自己的力救天下能救的人。”鐵手蒼涼的一歎,望著遠方翻卷的浮雲,片刻,蒼茫的目光在轉回無情身上的時候又變成了無限的關切,“可是,那你也要保重身體才行,總是不知道愛惜自己,唉,你那幾個童子也不知道照顧你嗎?”鐵手微帶不悅的說道。
無情淺淺的笑了,不答。他喜歡聽鐵手深沉柔和的聲音,更喜歡他用這麼淡淡的、責怪似的、卻又是無可奈何的語氣埋怨著他。
停了停,鐵手又問,“你小腹的傷最近還疼嗎?”
“好多了,你這幾日一直用內力幫我運氣,我覺著舒服了許多,也不如平日疼的厲害了。”無情垂著頭,看著不時映入眼瞼的袍角,深藍色的粗布衣衫,鑲著的是墨藍的邊,就象這個人一樣深邃沉穩。
“可惜我得出去了。”鐵手歎息了一聲,很是不甘心,很是心疼。
“我等你回來。”無情衝口而出,這句話一說,兩人心裏卻不禁都震了震,無情粉了臉,幸好他垂著頭,無人看的見,而鐵手的掌心裏卻冒了汗。
“我等你回來。”好似多情的少女在春日裏,對著她即將遠行的情郎情深意切的訴說著一般,癡癡的,多情的,“我等你回來。”
自己怎生說出這樣一句話?自己怎麼如此自然的說了出來,倒好象這話在心裏念過千遍百遍一般,這麼脫口就說了出來,順勢就流了出來。無情的心,仿佛有一頭小鹿在其間亂撞,讓他亂了,慌了。
鐵手也怔住、楞住,大師兄是冷情的,即使是關心他們,卻也很少說出來,可是今天,卻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那麼柔,那麼情切,仿佛有著難以述說的情意。是他聽錯了吧。也許,隻是因著自己要遠行吧,大師兄才難得的激動了些。
可是,為什麼自己聽了,心頭竟是如此的甜蜜,溫暖,仿佛有了這一句話,此去縱使千山萬水也不再寂寞,縱使風刀霜劍也不覺傷懷。“我等你回來,”他等他回來。他是遊子,而他則是遊子日日念著的牽掛。
鐵手忡怔著,慢慢的推著無情,走在漫漫的長街上。他走在無情椅後,無情正垂著頭,他一低頭,看見的,是無情細致的頸項,黑發間,是幾抹雪玉的肌膚,這時餘霞晚照,映在無情的後頸上,那後頸的肌膚欺霜勝雪,在霞光裏還帶了抹粉色紅,發尾疏處清晰可見,而頸尾幾絡發絲微卷,隨風一送,微微揚了起來,並自衣襟裏發出一種莫名的清香,饒是見過世麵澄神過慮頗有定力的鐵手,也難免一陣心蕩神搖。心如鼓擂。怔怔的看著那雪色肌膚,鐵手的心神一蕩,手險些撫了上去。一凜間,鐵手迅速的收斂的心神,他畢竟潛神內照,返光內瑩,立即心性明定,當下心內大慚,暗自斥責,自己自詡定力驚人,便是抱著赤身裸體的女子,也不會這般失態,今日這是怎麼著了,如此不能自持。竟對著自己一向尊重的大師兄,動了綺念,當真是該死。
鐵手這裏羞慚難言,無情卻是心慌意亂,一時間,兩個人開不了口,頓時便是片刻赧然的寂靜。半晌,鐵手才咳嗽了一聲,打破了他們之間尷尬的沉默,“大師兄,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我去找戚少商,你去六分半堂守著,今晚,不能再出事了。”無情也迅速恢複了鎮靜,現在是非常時刻,容不得他迷亂迷惑。
“好,”鐵手一點頭,兩人急赴兩處,消弭今晚這一場京城的浩劫。
無情端坐在街角,靜靜的觀察著另一邊的人群,他會合了戚少商,也知道了戚少商的散沙行動,他隻旁觀,不到萬不得已,不露麵,不出手,盡量讓諸葛先生置身身外,以期事後的回旋。
現在,無情就隱在暗處,觀察著戚少商。他跟戚少商認識,相交也有一段日子了,他知道他很冷、很傲、也很厲害,甚至很憂鬱——但很少激動。
而今,戚少商卻激動了:不僅是語音,連衣袂也仿佛揮起了激情。隻因為麵前那人,那個裹著厚厚毛裘,仿佛很授很小,很伶仃很淒涼的男子。看著瀟灑,俊朗的戚少商一把握住了雷卷的手,那一瞬間,無情起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戚少商像劍。雷卷像鞘。劍比鞘利。鞘卻能收藏劍。——這兩人在一起,不但配合無間,簡直是相生相濟,天衣無縫!因為就算不能以泰山之渾宏浸淫同樣渾厚的劍法,但卻能反逼出其劍意更靈動、妖異,如月之陰影、光之背麵,其效益尤顯。氣質不同、如水人生克,日月互動,反而是意外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