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節(1 / 3)

方應看驀的沉寂了下來,半晌無語。鐵手微感詫異,不禁抬頭望去,月下,方應看白衣如雪,眉目如畫,竟是如許清麗雅致,仿佛月華般清、夜色般冷、天宇般傲,他,儼然就是紅塵中之翩翩公子,俗世裏的出色人物。刹那間,鐵手為方應看清傲貴華之氣所奪,竟微微癡了癡。

”那日,我確是為你所救,”

這時,方應看卻開了口,淡淡的,口氣裏沒了謙和,冷浸浸的透出一股子傲岸,卻又與他如此協和,仿佛這才是他的真性情、真氣度。

“當日我殺了無夢女,卻被她和張炭合修的反反神功震傷,我當時不知她和張炭合體雙修,並未在意。沒承想,卻偏偏在你和肖家兄弟動手的時候發作了起來。我的功力反為自己所製,掙挫不起,內力全消,所以才會為人所製。那時,我確是被你所救。若不是你全力相護,方應看,怕是真會喪命在那些人手上,也未可知。”

鐵手心裏忽覺一輕,仿佛有什麼陰翳被掃開了一般,臉色也隨之稍稍回轉。正想開口,卻見方應看蹙眉撫胸,輕輕的咳嗽了幾聲,“你現在覺得怎樣?”話一出口,鐵手才驚覺自己對方應看的關切竟是絲毫未減,臉上不禁微微熱了熱。

方應看淺淺一笑,目光裏掠過一絲悅意,讓他冷酷的眼色一柔,鐵手心裏一動,被方應看柔和的眸色一望,竟覺得似是連夜風也柔情了起來一般。

“還好,隻是還有些澀塞,無大礙了。多謝二哥關心。”

這聲二哥,鐵手默然應了,沒有反駁回去。

“我不告訴你身份,實是不想起無謂的事端,畢竟你我並非同道,但是叫你一聲二哥,方應看確是真心。”

鐵手臉色霽朗,心裏其實已經消了氣。鐵手人雖硬,但心情溫柔;性子雖強,可是為人敦厚。他辦案時雖然鐵手無情,但侍人處事,往往能讓就讓,可容便容,永遠去想別人好的一麵,永遠想對人更好一些。

此刻方應看這麼溫聲解釋,他惱怒一消,反倒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可是一時間也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方應看聰明剔透,怎能看不出鐵手的情緒。不知怎的,鐵手神色一緩,他心裏也隨之舒暢起來,不由得淺淺一笑。咬著一片樹葉,眯起眼睛,仰頭看了看明淨的夜空,然後,長長的歎了口氣,”你歎什麼氣?“鐵手有些詫異,不禁問了一句。

”我為你歎氣啊?“方應看很坦誠的告訴他。

“我?”鐵手遲疑的伸手指了指自己。

“是啊,”方應看很認真的點頭,“天下哪有象你這樣坦蕩、誠實、正直而且那麼容易受欺的捕快?這麼容易就被人騙到,一點也不多疑,真不知道你那些案子都是怎麼破的。”

“我聽說你是武林四大名捕裏,最冷靜謙和的一位,你內功深厚,足智多謀,我這麼一看,你其實應該說是最最誠厚老實的那一個才對。”

方應看調侃的說,唇上銜著樹葉,側了頭看著鐵手,神態甚是輕俏動人,那明淨的眸色直可與朗星爭輝。

“世叔也說我過於誠厚老實了,誠厚倒也罷了,老實在這個險惡江湖上,是常要吃點虧的。所以常常要我當心些。不過,我倒是覺得,誠厚還是要的,就算是吃點虧也沒什麼不好?”

鐵手有些赧然的說。

“這樣你很容易被人騙啊?你這不就是給我瞞了?”

方應看輕笑著坐下,眼波朦朧。

”那是我沒防備你。“鐵手平和的說出原因,神色坦然,目光清朗,並無怪怨之意。

方應看默然,他知道,鐵手說的是實情,這個人和氣溫穩,看似可欺易欺,可是,能列四大名捕,能破別人破不了不能破的案件,這個人,絕對不是一個平常人,甚至,資質稍微差一點他就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次了。鐵手被他欺瞞,是因為他讓他騙他,他信任他,如果鐵手不願意,怕是誰也在他麵前耍不成把戲,鐵手,不知道為什麼,他很希望能勸解方應看,盡自己的力導他入正途。從知道小方就是方應看後,鐵手就起了一個朦朧的念頭,因為情緒的不平定,他一直沒有細思是什麼。此刻,對著方應看清俊的容顏,那個念頭忽然升起,瞬間變的無比清晰明朗:他,隻盼和這個魔一樣神一樣的貴介公子,不要為敵。不僅僅因為這個看似稚嫩謙恭的少年王侯深不可測的武功和心計,不僅僅因為他沒任何把握能贏的了他;更主要的是,他不想、更不願和這個人成為敵人,不想終有一日,要和他兵戈相見,不願到了最後,要和他反目為仇。

深深的看著方應看,鐵手決定繼續說下去。不管方應看聽的進去聽不進去,他還是要勸他。他知道方應看不是個會聽勸的人,也知道他壯誌淩雲,雄心萬丈,不會為了自己一番話就改弦更張。可是,明知沒有用,他還是要說,雖知不可為,他還是要做,也許,盡了自己的心,將來,總是少一份後悔。

一抬眼,鐵手欲言,卻又止住了。此刻,方應看正一手托著下巴,略側過了頭望著鐵手,可是,他的眼睛雖對著鐵手,眼神卻蒙蒙的仿佛落在很遠的地方,象是並沒看到任何東西。這樣的姿勢,使的他的脖頸劃出一個優美的弧線,臉龐也清晰的顯出雕塑般明麗的線條,那麼柔和又那麼深刻。鐵手楞了,這個人的千般風姿萬種情態,總是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更清更寒的人兒,可是,他們是如此的相似,卻又是如此的迥然不同……似是陷進了自己沉沉的思緒了,方應看沒有看鐵手,隻是悠悠的問了一句,”你每天都得麵對這寫人,這些事,不悶嗎?不煩嗎?”

“我那麼正直、坦白。誠實、公平、堅定的去當一個維護法紀、鋤暴安良的捕快。我有意義。有目標的活著,怎會覺得悶!”

“也許你真的快樂吧,我卻做不成你這樣的人……”

夜風裏,鐵手和方應看兩人就這麼輕聲說著話,間或相互望上一眼,竟似又回到了當日無拘無束,心無芥蒂的日子。

方應看也不曉得為什麼,自己要找鐵手談笑,隻知道,和他在一起說話,就是一件很快樂很舒心的事情。——仿佛,每一句話,都是最值得珍惜和至值得記取的。

望著身邊這氣度雍容,氣宇軒昂的男子---即使是在這深夜裏,他那股子光明磊落的泱泱氣派,也是如此的光明,讓人欽佩,使人神往,令人敬畏---方應看眼神迷蒙上一層霧氣,這一刻,對著這個俊偉的漢子,他前所未有的,起了莫名的仰慕,生了無由的依戀。

遠遠的,他們言笑晏晏的樣子落入了一雙深沉、洞悉世情的眸子裏,那人隱身樹上,倚著樹枝,沉思著,注視著這一切。許久無言,隻是咕嘟一聲,灌了一大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