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你今天有心事,”
諸葛先生放下手中的棋子,靜靜的觀察著麵前的白衣青年。
無情垂首,默默的看著麵前這盤已經一敗塗地的棋局,他知道自己敗的太快,也知道自己的確不平靜,因為,鐵手今天要回來了。三天前,他已經捎回了消息,今天,他回京師。
“你去接接鐵手吧。”諸葛先生放下手中的棋子,端起一旁的茶杯呷了口,然後徐徐道。
無情眉梢剔了剔,沒出聲。
“他押的人,其實俠名甚著,雖名為盜,其實卻是俠盜。不過,此次他殺的人是蔡京派去為官家搜羅,官家親口下旨拿他,怕是難以善了。我著鐵手去,隻為了能保全他,否則,若是刑部去人,在路上他怕是就已經被折磨的活不了了。”
無情明著眸子望著諸葛先生,等著。
“我的意思是讓鐵手帶人回來後,直接交到鐵臉刑總何嘉我手裏,何嘉我此人還算正直,不會濫動私刑。先保住他,我在在聖上麵前多加勸解,恐能保全他,不過,”諸葛先生憂慮的蹙眉,“我聽說,笑臉刑總朱月明已經派了任勞任怨去接人犯了,”
他望向無情,“你去接接他,”
“好,我這就去。”
無情垂首應了,推著輪椅離去,在他背後,是諸葛先生若有所思的眼神。
離城十裏,蒼極嶺,山道盤旋如索,這是進京的必經之路。鐵手正急急的趕路。他身邊,還有一個人,一個偉岸高大的漢子。
下了山便是寬闊的官道,路邊,有一座涼亭,亭中有人,一老一少。那兩人都仰著首。眺望。
——正望向鐵手這兒來!
這兩人,一老一少。
老的垂頭喪氣、發白須灰、困目如睡、猥瑣淫褻,他弓著背,趴在亭內石桌上,好像正奄奄一息。
少的斯文、好眉、姣貌、親善得甚至有點害臊,他佇立於亭邊,清風徐來,白衣嫋動,就像一隻欲飛又止的白鶴。
見了這兩個人,鐵手猛的停了下來,臉色凝肅,靜靜的立在那裏。
“鐵二爺,”那漢子關飛揚叫了一聲,不解鐵手之意。
“看來,這條路真是不好走。”鐵手吸了口氣,平穩的說。到了遼東,他一見關飛揚,就知道世叔叫他來的意思了。這個人,雖是盜,卻隻殺貪官汙吏,仗義行俠,他要做的,是把這個人安全完好的帶回去,然後,設法保全。關飛揚也極為欽佩這個在江湖上以自己一己之力,挽狂瀾,扶正義的鐵二捕頭。故此,也是心甘情願的隨他回來。一路上,兩個人不似押解的犯人和捕快,倒象是至交好友一般。
“鐵二爺一路辛苦了。我們師兄弟是奉了朱老總的意思,來接鐵二爺的,順便把人犯帶回去。剩下這點路,就不勞鐵二爺費神了。”
任怨溫和的帶點羞澀的笑了,向鐵手抱了抱拳。
“這是鐵手的職責所在,談不上什麼費神不費神,鐵手既然接了這個案子,自然要將犯人交回刑部才是。此時交人,未免與法不合。”
鐵手很平和的說,話語卻是毫不讓步。
任怨細細的一笑,然後緩緩自懷中取出一樣東西,送到鐵手麵前。
“這是朱老總的印信,請鐵二爺過目。這下鐵二爺可以交人了吧。”
鐵手吸了口氣,眉頭緊鎖。有刑部令信在,他不能不交人,畢竟,他也隸屬刑部。可是,他也知道,若是把關飛揚交給這兩個人,關飛揚那就是死定了。
“我這裏也有刑部的手令,而且是皇上親點過的。”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然後,便出現了一頂轎子,由四名眉清目秀的青年童子抬著,宛若無物,輕步走了過來,到了跟前,四童子放下轎子,對著鐵手拜了一拜,齊聲道“二師伯。”
無情來了。
鐵手怔怔的望著轎子,心裏百味雜陳,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一隻白皙纖細的手探了出來,徐徐拉開轎簾,轎內是一個白衣秀麗的青年,第一眼就望向了那邊的鐵手,一路上,他竟然有急切的心情,隻為了要見到他,鐵遊夏。
因為要見他,無情竟然有近而情怯的心動。
“大師兄,”鐵手澀然的喚了一聲,然後,垂了眸,無言。
“我來接你,”
無情淡淡的說。鐵手,他終是回來了。無情靜靜的望著他,他眉梢眼底都是風霜,看上去,更堅毅了些,也更滄桑了些,卻一點也不減那份雍容大度,那份瀟灑豪邁。
一瞬間,無情眼中閃過的激動情切是如此的明顯和難以掩飾,可是鐵手這邊卻已經垂了眼睫,竟沒有看到從來冷情淡漠的無情這從未有過的情潮湧動。而在他再度抬頭時,無情,已經很好的藏起了那份悸動,恢複了他一貫的淡漠冷情。
於是,他們之間,再度的錯過了彼此的心意,再度在心靈的路途上,失之交臂。
在重逢一刻,無情終於深切的體會到,眼前這個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男人,原來,竟是自己一生最大的牽拌,最大的希冀和情切。
這個人,一直都是他藏在心底的最深最切的牽念,是他永不能忘的歡樂和悲愁。
無情一到,任勞任怨臉色就變了,他們對視一眼,暗暗著急。此次奉命拿人,可是,無情手上的令信是皇上親點過的,他們的和人家一比,根本就成了廢鐵,若要硬搶,他們算什麼東西,能從四大名捕的無情鐵手手中搶人,這個自知之明,任勞任怨還是有的。
看來隻好退了,兩人再望了一眼,正想說話,卻聽的輪聲轆轆,遠遠的,道上又駛來了一輛馬車。一徑停在了亭前。
這部馬車十分豪華,軌轡者有叁,都是華衣錦服,神情莊穆,看去要說他們是朝廷中的高官、廟堂裏的執事,決沒有人會不相信。但他們現在隻是替人趕車的。
看到這輛馬車,鐵手當即就變了臉色,無情沒有錯過他的張皇和失措,為什麼?無情瞬間起了疑慮。鐵手沉穩大度,冷靜自若,是連他有時也自歎不如的,可是如今,沉穩如山的鐵手,卻在看到這一輛馬車的時候變了臉,動了容。
是為了那個車中的人嗎?那個他們都知道是誰的人?
“這裏好熱鬧啊,”懶洋洋的聲音從車中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