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節(1 / 3)

他,已決定不再辜負,已不能再辜負他。

“方應看,我絕不會再傷你,”

鐵手定定的說,眼神淬礪,“我永不會再傷你,”

鐵手一字一頓的說。

一向都是溫和謙讓的鐵手,從來沒有用這麼肯定、這麼堅定的語氣說過話。

太過肯定的堅定,太多決絕的堅定,堅定的仿佛帶了一股子狠辣的意味……遙遙的,無情聽著他的話,心卻一點一點沉下去,終於沉入一片冰冷和黑暗裏。

鐵手是寬厚的,所以難免溫厚有餘,剛硬不足,所以他不能如冷血般一往直前,狠硬堅強,不如自己無情淡漠,冷情冷心。

可是,這樣的人一旦下了決心,下了決定,卻比決絕的人更狠,更堅定,決不回頭,甚至可能是,永不回頭。

鐵手已經下了決心,他,最後選擇的,是方應看。

無情默默不語,在那一點點太陽的光裏,顯得如此孤寂如此疲倦如此的憂愁……“四師弟,你送大師兄回去吧,今後,你,多擔待了。我,還有事,怕是,不回去了。”

鐵手艱澀的說完話,連頭也沒回,抱著方應看掠去。

無情動了動唇,欲喊,卻又止住,驕傲清澈雪一樣寒冷的眼神裏,是無論如何也掩不住的那一抹悲傷的痛楚、寂寞的無奈…他,終究還是舍了他,和方應看走了。

如果那日,自己不推開他,是不是會有不一樣的結果?是不是他就不會喜歡上那個神一樣魔一樣的比王侯更王侯的貴介公子?還是,終是一樣的,他,一定會愛上方應看,喜歡上那個為他不惜死的少年?

無情很少後悔,他一直以為,有後悔的時間,不如去做事,去彌補。可是,他終於知道了,有些事,一旦錯過了,卻是再也無法回頭的。

神侯府裏,知不足閣,窗外蟬噪,屋內卻很安靜,一個白須老人盤膝而坐,正是諸葛先生。他身前,坐著三個人,無情,追命,冷血。

諸葛先生垂目而坐,細細的聽完冷血的話,良久,才輕歎一聲,“我曾經為鐵手推過,他今年有劫,情劫,但是,我卻算不出那女子是誰,原來,竟是應在了方應看身上,難怪我算不出,想不到……”

“這是一場劫,鐵手的劫,”

”方應看這麼對二師兄,根本就是陰謀,”

追名喝了口酒,冷哼著道。

諸葛先生垂目喝茶,仿佛每一口茶水都需要細細品味。

“方小侯一代梟雄,天縱奇才,他誌在吞吐乾坤,意在君臨天下,一個鐵手,真不值得方應看如此委屈自己。而且,如冷血所說,方應看今日裏之所為,絕非陰謀二字能解釋的,再大的陰謀,方小侯也不會賠上自己的命,綜其所為,隻有一個解釋,”

諸葛靜靜一歎,望了望一旁始終麵無表情、無語的無情,目現悲憫,“就是什麼?”

冷血性急,追問著,“那就是這個驚才羨豔,誌大才高的方小侯,對鐵手,也動了真情。如他那樣冷靜,深謀,高深莫測的人,是絕對不會輕易動情的,可是,也唯其如此,一旦動了心,傾了情,那,便是心動神搖,無法自持,也無力自拔的。”

諸葛先生浩歎一聲,”這場劫,不止是鐵手的,更是方應看的,”

“為什麼?”

冷血追問。

一旁的追命卻擔憂的瞥了一眼身邊臉白如月、眸寒若雪的無情。

“方應看有野心有大誌,他要成大名,做大事,君臨天下,行事不擇手段,不分善惡。但是鐵手為人正氣凜然,大義不屈,以一雙鐵掌勇擔道義,雖千難萬險亦不改其誌,若方應看對鐵手有了真情,那麼鐵手就會是他最大的牽製,掣肘,”

“同樣,鐵手溫柔敦厚,待人以誠,心腸其實在你們當中是最軟的一個,這樣的人最是欠不得別人的情,也最是容易動情,而他一貫情緒內斂,一旦動情也是百折不悔。他既然也為方應看生了真心,那麼,方應看就是他最大的劫難、難關。鐵手他如不能勘破情關,隻怕他就此入了魔障,消了壯誌。

“那,說不定二師兄也可能勸導方應看走入正途呢?”

冷血亮著眼睛,問。

追命卻沒留心沒思忖諸葛先生的話,他在擔心,擔心無情。

因為他看見了無情的眼神,在聽了諸葛先生的話後的眼神,那冷厲的,狂囂的,堅忍的,傷痛的,仿佛野獸受傷後獨自隱藏痛楚一般的寂寞疲倦而又不屈的眼神。

無情很少露出這麼樣的眼神,很少這麼樣的厲寒眼神,所以,也才更讓追命心驚。

諸葛先生眉心含憂,沉吟不語,隻是喝茶。

半晌,他揮手,“你們先出去吧。”

三人站起,稽首,魚貫而出。

諸葛先生卻又喚了一聲,“崖餘,你等一等,”

無情緩緩停下,背對著諸葛先生,他從來不會如此無禮,但是,今天他不想回頭,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的軟弱,即使那個人是他最敬重的諸葛先生也是一樣。

“鐵手他,向你表白過心情吧,”

無情震了震,臉色煞白,世叔怎麼會知道?難道這世上,真的沒有事情能瞞的過諸葛先生嗎?

諸葛先生歎息一聲,悠然道,“我是個老人,老人難免有時候會睡不著覺,我又是個喜歡清風明月的人,所以,睡不著的時候,就喜歡到處走走,難免就會看到些不該看的事,聽到些不該聽的話……”

“所以,我一直以為這情劫應的人是你,所以,我並沒有太過擔心,因此也就沒留意,誰知道……”

他長歎了一聲,“竟不是你,”

這一句“竟不是你”,讓無情的下唇,乍然間印上了深深的齒痕。

“崖餘,我知道你一向冷情,但是一旦動情,也愛的最深,傷的最重,我知道遊夏他待你之心,也知道你對他的心意。我不是個拘泥的人,我不介意你們之間的感情,那些嚴苛禮教,我更是不讚同你們遵守。所以,我一直不聞不問,由得你們自己去。可是,我沒想到,你還是逃了,而他,卻陷到了方小侯的局裏。”

“崖餘,你一向思慮周全,但是,太周全了,卻難綿顧慮太多,世上的事,難得一份真情,能夠有情,便是真,無情,是你把書讀死了。”

“我一向以為你決斷明辨,沒想到,碰到感情,你卻還是猶豫了……”

無情不語,眼色寒煞,仿佛心裏已經下起了漫天大雪。

“鐵手他能負重責,能擔大事,我一直期許甚高,隻不知,這一劫他過不過的去……”

諸葛先生臉有憂色,搖頭喟歎。

無情靜默許久,淡淡道,“那已經和我無關了。”

“你逃不開的,”

諸葛先生睿智清澈的目光深深看著無情,“你身在局中,心在情中,躲不開,放不下的……”

無情垂首,仿佛入定般,許久,道,“世叔若無他事,那無情先告辭了。”

諸葛先生擔憂的望著這個弟子匆匆離去的身影,深深歎息著,他隻怕,這場劫,不隻是鐵手的,不隻是方應看的,更是無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