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帶著與生俱來的貴族氣質,傲氣十足。第一,出身好,根紅苗正。清河崔氏是北方一等一的高門士族,祖輩自三國曹魏開始,七代高官。第二,謀略高,算無遺策,北魏帝國第一謀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崔浩自比西漢張良,有過之而無不及。
打掉柔然人的威風,北魏宮廷開始討論下一個對手。
“鐵弗匈奴是鮮卑的仇人,他們不會忘記黃河中的仇恨,我們要把他們斬草除根。”
這是崔浩的開場白。人不該被容貌欺騙,漂亮並不代表仁慈。赫連勃勃是一個,崔浩也是一個。
拓跋燾銳利的目光透過狹長的眼簾掠向鮮卑貴族們,似乎征詢著他們的意見。
皇帝年輕,剛剛登基,群臣們遠不必瞧著皇帝的臉色說話,暗自打著如意算盤。既然我們這位皇帝要向天下宣示他的武功,莫如攻打柔然好了。
鮮卑貴族長孫嵩、長孫翰、奚斤的意見出奇一致:“赫連土著,千百年來安寧的生活已經磨去鐵弗匈奴人的野性,不足為患。不如再伐蠕蠕。蠕蠕人雖然跑得快,如果我們追到,可以大獲全勝;如果追不到,權當去陰山作一次大狩獵,順道捕獲些禽獸的毛皮骨角,充實軍資。”
鮮卑貴族們對夏國相當輕視,竟稱赫連匈奴人為土著,赫連勃勃的保守戰術和神經質讓敵國極端輕視。柔然汗國是漠南牧場心頭大患,漠北千裏草原牛羊豐足,戰利品多。鮮卑貴族們從前兩次對柔然作戰中嚐到甜頭,極力主張先進攻柔然。
尚書令劉潔、安原又有不同意見,要求先*遼東的燕國。
崔浩笑了,眾人的心思如何瞞得過他。長孫嵩之流擔心的不過是他們塞北的牧場。劉潔、安原這些祖輩曾在燕國做官的人,無非想著項羽的那句話:“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
沐猴而冠何止楚人,匈奴和西域人何嚐不是。(劉潔是匈奴人,安原是西域人。)
關中地區對魏國戰略意義的重要不言而喻,長安是周、秦、西漢三朝古都,得關中,便將整個中原地區攬入懷中,才有帝國氣象。崔浩是漢人,把魏國塑造成中原大帝國是他最高的理想。
這個理想隻能藏在心裏,決不能讓這群野蠻的鮮卑貴族知道,否則,下場如何隻有上天可以解答。
崔浩保持著慣有的矜持,他隻能從軍事技術角度解釋為何先取關中,聲音平和而又略顯激昂:
“蠕蠕像飛鳥一樣聚集,如同野獸般逃散,舉大眾追之則不能及,輕兵追之又不足以製敵。赫連氏土地不過千裏,政刑殘虐,人神共棄,這樣一個得不到上天保佑和人民擁護的國家,難道還應該讓它繼續存在嗎!”
大家七嘴八舌,爭議不休。拓跋燾居高臨下審視著大臣們,他們心中的恐懼無外乎害怕那座高大的堅城。自己呢?真有把握打下世界最堅固的城堡?廷議不了了之。
上天總喜歡*猶豫不決的人。好消息到:赫連勃勃死了。拓跋燾異常振奮,伐夏軍事行動又一次擺上桌麵,平城宮廷再次鼎沸。
長孫嵩等人一聽,皇帝不采納己方意見,又要出擊夏國,一起反對:“匈奴人有統萬城,城高牆堅,敵軍如果固守城池,以逸待勞,我們怎麼辦?統萬城久攻不下,柔然人乘虛而入,太危險了!”言外之意,去打匈奴,我塞北牧場的牛羊咋辦?還是先收拾柔然吧,最差也能弄點皮毛貨什麼的。
長孫嵩是代國*,少年得誌,十四歲統領部落,老代王什翼犍時的臣下。曆經拓跋珪、拓跋嗣兩代,如今封爵北平王,已是四朝*,說話非常有分量。長孫嵩曾極力慫恿拓跋嗣立拓跋燾為太子,有擁立大功,鮮卑貴族唯其馬首是瞻。長孫翰是北魏開國大將長孫肥的兒子,同樣是個王爺。奚斤資曆也不差,登國年間與長孫肥一道統領禁軍,跟隨拓跋珪平定中原,輔政八臣之一,魏國的宜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