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興宗首先鼓動太尉沈慶之發動軍事政變。沈慶之是劉子業的心腹,江夏王劉義恭和顏師伯發動政變為此人所叛賣。劉子業給予沈慶之極高榮譽,每次出巡,禦車之上同載的隻有三個人,皇帝、山陰公主和沈慶之。
與皇帝最大鷹犬謀劃除掉皇帝,豈非白白送命。蔡興宗看準一點,人是自私的,而沈慶之是自私的聰明人。皇帝這麼搞下去,天下必將大亂。天下如果大亂,沈家婁湖數百裏肥田沃土會是誰的呢?
蔡興宗想到的,沈慶之當然也想到了。作為劉宋王朝的軍事統帥,沈慶之承受的壓力相當大。劉子業動輒殺人,皇叔殺!禦弟殺!王妃殺!駙馬殺!大臣殺!侍從殺!
如果國家靠殺戮可以太平的話,皇帝太容易做了吧,你行我行大家行!劉宋王朝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隆隆作響,他沈慶之如同在火山口覓食的一隻羚羊,而劉子業像趴在上麵懶洋洋打瞌睡、曬太陽的雄獅。
沈慶之警覺,借著幫助皇帝破獲顏師伯謀反集團陰謀的契機,屢屢向劉子業進諫,勸皇帝和睦群臣,不要亂殺,更不要因為好色貽誤軍國大事。勸得多了,劉子業煩了,漸漸不滿意。
人最怕仇人多,哪怕你是大得不能再大的官。沈慶之閉門謝客,他和皇帝牢牢拴在一起。皇帝一開殺戒,求情的人會擠滿沈宅。你說幫不上忙,沒有人會相信。人家會想,皇帝那麼寵信,分明是你不幫忙。
沈慶之養病在家拒不見客,蔡興宗吃閉門羹。不過,畢竟是吏部尚書,組織部長,管人事的,很多事繞不開。親戚要提拔吧?朋友要調動吧?
一天,沈慶之的親信到吏部辦事。蔡興宗悄悄地說:“沈公閉門絕客,不過是想逃避無休止的請托辦事罷了。我對沈公無所求,為什麼拒絕不見?”
沈慶之一聽,組織部長生氣了,以後親戚朋友升遷關照全指這位,不能得罪,安排人把蔡興宗請到家裏來。
蔡興宗毫不隱瞞來意,開門見山,張口就來:“主上近來的所作所為,已喪盡人倫天道。想改變他的德行,已經沒有什麼指望了。”
這種話說出來就是大逆不道,這種話說出來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蔡興宗毫不避諱,沒有停止的意思,說話滔滔不絕:“主上如今所忌憚的,唯有沈公一人。百姓所仰望的,也隻有沈公您。沈公威名遠播,天下所服。如今,朝野上下惶惶不可終日,人人自危。沈公如能首樹義旗,誰不響應!如果猶豫不斷,欲坐觀成敗,豈止是大禍將臨,將來四海之人會唾罵沈公。我蒙沈公提拔,故為沈公著想,還望三思。”
蔡興宗說得平靜,沈慶之聽得平靜。蒼頭公活了八十歲,什麼樣的風浪沒見過?劉劭叛亂,血濺宮城;劉義宣滿江的樓船;劉誕鐵打的廣陵城,哪一次不是他親自平叛,金戈所指,群賊授首。
如今小蔡當麵鼓動皇帝身邊最親信的大臣謀反,可謂膽量包天。誰知,這位萬馬千軍、槍林箭雨中不肯皺眉的蒼頭公竟然長長歎了口氣:“唉!我怎不知如今的憂患與危險,我保全不了自己,隻想盡忠報國,始終如一罷了,一切聽天由命。我年事已高,退職在家,不管事了。手中已無兵權,即使想幹也不會成功!”
老狐狸已沒有昔年五洲鼓動劉駿討逆的銳氣了。蔡興宗不死心,詳詳細細道出心中的謀劃:“當今心懷異誌,想做大事的人,不是為了邀功賞富貴,隻求脫離朝夕突來的死地。殿中將帥,唯聽外間消息,不過缺個帶頭大哥罷了。若有人振臂一呼,俯仰可定。沈公帶兵數十載,提拔起來的舊將多在禁宮和朝廷。沈攸之等人更是沈家子弟,怎麼能不聽你的!何況沈公門下皆是三吳勇士。殿中將軍陸攸之,沈公的同鄉,今奉朝廷之命東出討賊,掌握物資調配,大有鎧仗兵器,在青溪未發。沈公用他的物資武裝將士,以陸攸之為前鋒,殺入宮中。我自當率百官按前朝故事,另立賢君,天下事可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