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東西雪梨也用得很好。初學時覺得宮裏講究忒多、這麼吃螃蟹太麻煩來著,用熟了才發現這麼吃蟹真的添了幾分雅趣,比徒手掰殼好看多了。

眼下看阿杳蹙著眉頭擺弄她也不幫忙,阿杳悶聲折騰了半天終於把油亮金黃的蟹黃取了一大勺出來,一吃進去她就笑了,下一勺就喂給了阿沅。

謝昭一刮她的鼻子:“你吃你的,父皇喂阿沅。”

“嗯!”阿杳應得愉快,之後大概又猛地想起來“娘不能吃螃蟹”這個可憐事,望了望膳桌,從南腿鳳梨底下夾了一塊鳳梨給雪梨。

雪梨近來很愛吃這個,哪怕這道菜的主角應該是上麵的火腿。

她覺得火腿醃得太鹹了,但底下的鳳梨則是糖漬的,與火腿同蒸後外層淋了一片極淺淡的鹹味,裏麵則仍甜得像蜜一樣。更要緊的是這個做法裏出來的鳳梨熱乎乎的,吃在嘴裏軟滑溫熱特別舒服,又是甜中帶酸的味道,她每回都能把底下的鳳梨全吃掉,隻剩幾片火腿飄在濃稠白透的糖湯上。

美滋滋地連吃了三塊阿杳送過來的鳳梨、自己又夾了一筷子鬆鼠桂魚吃掉之後,雪梨看到謝昭還在喂阿沅吃螃蟹。

這或多或少和他近來的心緒有關。大抵是因為越發明晰地察覺到兄弟之間已不親近了,來她這裏時,他不經意間就會待兩個孩子格外親——雖然本來也夠親的了吧,但他現在這樣雪梨犯不著攔著,兩個孩子也喜歡跟他待著。

隻是偶爾細究個中緣由,雪梨心裏總會有那麼點悲戚沁出來。暗咬咬唇,她夾了兩條蟹黃蹄筋喂到他嘴邊:“別光顧著喂他。”

“……嗯。”謝昭偏過頭來吃了。蹄筋染上蟹黃的味道之後變得鮮美,這道菜又偏清淡,不用搭主食也不會覺得鹹,正好能體會那個筋道。

吃完之後他終是稍稍一喟,搖搖頭,又把手裏這隻螃蟹裏餘下的嫩肉喂給了阿沅,才專心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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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禦駕回洛安時,宮中已經在籌備重陽了。

宮裏有許多節日都是隨著皇帝的去留辦的——他在就大辦,他不在就簡單一些。

唯有這重陽節,他在不在都不怎麼影響繁複程度。主要是因為重陽節中最要緊的一樣是“敬老”,是以不論有沒有他特意的吩咐,各宮還是要給太後和太妃們賀上一番的。

雪梨回六格院當晚就聽芝麻說,今年太後那裏門可羅雀。雖則正日子還沒到,但往年這會兒各處的禮是都會送到的,眼下卻還沒見到幾樣東西。

她皺著眉頭掂量了好半天,一點頭:“豆沙,你和白嬤嬤去庫裏挑幾樣禮吧,最好是輕巧方便又不失貴重的。然後你帶上杏仁芝麻蜜棗紅糖一起給送去,不用進殿拜見,交給那邊的宮人便是了,再替我在殿門口給太後磕個頭就行。”

豆沙一聽,神色看起來十分猶豫,但雪梨隻揮揮手讓她快去,她也隻好依言去了。

挑簾進了白嬤嬤那裏,豆沙小心翼翼地問了問白嬤嬤的想法,坦言跟她說:“奴婢覺得娘子這事兒做得欠考慮,嬤嬤您若也覺得不合適,您勸勸娘子去?”

她話音還沒落,白嬤嬤就笑了:“這事啊……娘子沒欠考慮,是你欠考慮了!”

豆沙愣住。

“行了行了,咱挑禮去。”白嬤嬤一拉她的手往外走,“一會兒去太後那兒我也跟你們去。聽說太後近來病情反複,萬一你們去了之後正好撞上什麼事,我跟她身邊的嬤嬤也熟,能幫你們擋一擋。”

白嬤嬤這就把話題扯開了,而後挑禮時也沒再解釋為什麼這事阮娘子沒欠考慮。她是懶得多費口舌,豆沙也不問,可耐不住杏仁和芝麻好奇,路上一直追問她這裏頭到底是什麼輕重,白嬤嬤終於不得不點這幾個丫頭幾句了。

白嬤嬤說:“從前人人都給太後備禮,那是因為太後勢大。現下不備了,是看陛下出手治了太後和曲家,依著陛下的心思辦事。”

五個宮女都點頭,轉而又是似懂非懂的樣子。

白嬤嬤嗔笑:“你們啊……凡事就會看麵上!怎麼不想想,阮娘子這麼辦事,是依著誰的心思的?”

五人思量一番,這才陸續露了恍悟的神色!

這也是陛下的心思啊!不管他和太後關係如何,這回提前回來,明擺著就是不想讓旁人指摘他不孝的——原本的打算可是等阮娘子坐完月子再回來的。

所以他哪裏會希望旁人“依著他的心思”不給太後備禮?這儼然是跟他想堵悠悠眾口的做法擰著幹啊!

那還是阮娘子這麼辦好,她和陛下親近又有皇子帝姬,一份厚禮送去不僅是自己的孝心,還幫兒女都帶了意思。這樣傳出去,旁人才會讚陛下不計前嫌呢,這才是陛下想看到的!

方才又是不解又是忐忑的幾人頓時變得神清氣爽,捧著禮繼續往長樂宮去,辦差辦得理直氣壯。

到長樂宮後托門口的宮人往裏一稟,過了會兒,卻是七王謝晗親自迎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