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突然求死,朕還以為你是清醒過來自知有罪了,原來竟是……”他的目光下挪,譏諷而笑,“原來竟是連孩子都有了,怕生下來就再也遮不住,打算自己一死了之,免得把他牽連出來?”
“我沒有!”惠妃竭力反駁,說出的話卻無力到心虛,“我沒有!我一直是自己在這裏……”
“一個多月前他從這裏離開,到洛安城裏尋一種茶。沒尋到,隻打聽到西陲才有——是你讓他去找的,是不是?你想支開他,自己了卻這些事。”
他後一句顯然不帶任何疑問,說得無比篤信。手指輕叩案桌的聲音好像一下下敲在她心上,生生敲出了她的一身冷汗!
惠妃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您抓了他……”
“沒有。”皇帝矢口否認,一笑,“不過那會兒西邊恰要送貢品過來,朕就讓他們多加了些茶。然後放了風聲出去,讓他知道臨合一地有那種茶賣。”
臨合離這裏隻有三十多裏。
窗外的風疾了一些,惠妃猶如弱小動物見到天敵一般一動也不敢動地望著他,眼底的戰栗愈發分明。
又一聲疾風。
謝昭耳聞樹杈折斷的輕響,取下腰間佩劍放在案上:“自盡吧,朕當不知道這件事。罪名就按你說的,因為皇長子。”
惠妃麵上驟然一亮,不帶猶豫地伸手拿劍。劍尚未拔出,窗戶驀一聲脆響,同時疾風灌入!
惠妃大驚抬頭,本端坐對麵的皇帝卻已閃身躲開,繞至她身後探手一奪,“唰”地一聲寒光出鞘!
兩柄長劍都橫在惠妃都上一尺的地方,二人相對而立,隔著她、隔著桌子。
“陛下……”惠妃眼中倏然落淚,目不轉睛地望著眼前之人,對身後的人說,“臣妾聽陛下的,陛下您放了他……”
皇帝則饒有興味地看著與自己對峙的人:“他不知道你有孕對吧?隻聽說朕要發落你,就來送命了?”
房中一片肅殺,三人皆分毫未動地停了好一會兒,謝昭皺皺眉頭:“你不一定打得過朕。”
那遊俠隻凝視著惠妃:“也許打得過。”
“打得過也沒用,山下現在有四個禦令衛百戶所,另有六位千戶,指揮使也在。”謝昭口吻輕鬆,“你上來的時候沒見著是因為他們暫沒管你,帶著她下山你試試?禦令衛新備的箭鏃可不錯。”
房中的氣氛又比方才冷了一層,除卻緩而小心的呼吸聲之外,就隻剩窗外傳來的風聲了。
皇帝淡笑未斂地看向惠妃:“他肯舍命救你,這人你大概這輩子也就遇到這麼一個了。”
“臣妾不需要!”惠妃發抖發得愈發厲害,齒間不住地相碰,“咯咯”聲不斷。
她強沉了口氣:“陛下剛才說讓臣妾自盡,陛下就當不知道這件事……”
“別拿‘君無戲言’來堵朕,朕今天就戲言了,如何?”
惠妃一愕,啞口無言。
皇帝複看向那遊俠:“朕不讓她自盡了,朕今天也沒來過。你把人劫走,跟朕沒關係。”
二人同時一嚇,惠妃不自覺地側頭看向他:“陛下?”
“嘖。”皇帝嘖嘖嘴,歎氣,“本來想更刺激些,看看他到底是真能舍命救你還是會‘適可而止’。但你既懷著孕,還是不嚇你了。”
他說著有點興味索然。不盡興是真的,他本來是安排了許多層,先試試這人敢不敢來、再看看這人敢不敢動手、最後瞧瞧這人能不能拚死護她。結果嘛……
衛忱他們都準備好了,這一方院外看似沒人,實際上放了一個總旗等著一起演這出好戲,萬沒想到出岔子的不是這位大俠,是惠妃。
“陛下您……”惠妃怔怔地望著他,胸口起伏幾番之後還是難以置信的語氣,“您許臣妾和別人……”
謝昭失笑:“你又不喜歡朕。”
惠妃下意識地反駁:“沒有……”
“明明就是,就跟朕不喜歡你一樣。”皇帝把話說得十分明白,“知道不被待見,朕還強留你?讓你走得了。”
他想,就為先前惠妃幫他打理了那麼久的後宮,他也得如她這個願——畢竟連他都想過那麼多次,覺得如果惠妃沒有嫁給他就好了。
再說,既然他在力求和雪梨長相廝守,有憑什麼要求惠妃不許為旁的男人動心?
都是人,人心都一樣。
“天快黑了,適合劫人。”皇帝說著一笑,徑自回劍入鞘,舉步往外走,“會有禦令衛跟你過招,你可以傷人但不能殺人,不然朕照樣抓你回來償命。”
漸黑的天幕下,小院歸於徹底的安靜。皇帝走出院門,衛忱迎上來時略有疑惑:“陛下?”
怎麼這就出來了?不是安排了很多事嗎?
“……沒事了。”皇帝籲了口氣,“安排你的人撤走吧,給他們留兩個時辰再追。否則真追上了麵對麵猶豫抓不抓,就尷尬了。”
衛忱噴笑著應“諾”,打了個響指之後,院外數道黑影從不同的方向躥下山去,枝頭一陣由近及遠的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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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衛府裏,蘇子嫻猛地噴了茶,擦著嘴瞪大了眼睛問眼前的禦令衛:“你說什麼?!”
“我說……大哥說讓我轉告嫂夫人一句,他今晚不回來了。”
“不是不是,下一句!”蘇子嫻眼都不眨。
“哦……”禦令衛幹笑一聲,“城外出了些事,惠妃夫人被歹人所劫不知所蹤,衛大人得忙著查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