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從新舊之分到美醜之辨(1 / 2)

創新是戲劇的一個永恒話題。三百多年前,李笠翁在《閑情偶寄》中說:“演新劇如看時文,妙在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著重傳奇題材和情節的創新。六十多年前,梅蘭芳說:“京劇的思想改革和技術改革最好不要混為一談,後者在原則上應該讓它保留下來,而前者也要通過充分的準備和慎重的考慮,再行修改,才不會發生錯誤”,主張形式的充分繼承和內容的慎重創新。在戲劇持續不景氣的今天,重新審視婺劇的創新問題,亟需弄清創新的步伐、形式和目的,走出全麵創新、急劇創新的誤區,從而建立起新的評價體係——從新舊之分到美醜之辨。

步伐:扭好秧歌

秧歌是我國北方的一種民間舞蹈,在鑼鼓的伴奏下,人們搖擺著前進,每前進三步,便後退一步。

在戲劇界,梅蘭芳是扭秧歌的高手。他在演出中總是隨時隨地作出或大或小的創新,今天改一點,明天改一點,後天或許還要改一點。改過三點以後,他就暫時停住步伐,聽聽台前觀眾的反應,遇到觀眾一致叫好的地方,那就固定下來;遇到觀眾不太滿意的地方,就退回原地,再換一個方向,重新起步。這樣,在觀眾麵前,梅蘭芳的藝術形象每天都是“新的”,三次“新的”加上一次“舊的”,反複打磨幾次,就可能變成“美的”了。

梅蘭芳一生的藝術實踐,也暗合扭秧歌“進三步退一步”的軌跡。第一步,身處京城,先後革除了不少梨園舊習,為之一新;第二步,訪問上海,吸收積極的海派文化,分期分批地加以消化吸收,為我所用;第三步,訪問歐美蘇聯,以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進行碰撞,從而獲得升華。解放以後,他除了在建國十周年時新排《穆桂英掛帥》以外,一直在打磨自己的“梅八出”,給舊的傳統戲以新意,給年輕時新編的戲以傳統,也就是把舊戲做做新、新戲做做舊,讓新舊兩部分相互融合,水乳交融。

喜新厭舊,本是人之常情。實際上,婺劇的那兩個保留劇目,觀眾不僅對劇情了然於心,而且對戲詞和音樂也是滾瓜爛熟了。如果前看後看,還是那兩個劇目,左看右看,還是那兩個套路,天長日久,即使是一流的劇團、一流的演員、一流的後場,觀眾也難免生厭倦之心。婺劇要永葆青春的魅力,像一塊磁鐵一樣牢牢吸住觀眾的心,惟一的出路就是創新。但創新不等於“前進、前進、前進進”的高歌猛進,也不等於隻知向前、不知後退的一往無前,更多的時候是漸變,一點一點地改變,天長日久,積小變為大變,有時也可以停一停,甚至退一退。停一停不是停滯不前,退一退也不是曆史倒退,而是在總體前進的大格局下,停止或者修正前進中出現的偏差,從而回到符合戲劇內在藝術規律的創新軌道上來。

在婺劇界,無論是專業劇團,還是民間劇團,一講傳統,就是一成不變,什麼也不能動,尤其是那幾個經典劇目,幾十年如一日,未免單調乏味;一講創新,就是突飛猛進,一日千裏,而不考慮觀眾的審美眼光和口味能不能跟上。梅蘭芳扭秧歌“進三步退一步”的創新步伐,值得學習和借鑒。

形式:舊瓶新酒

梅蘭芳講的思想改革先行,就是在內容上進行創新,以體現時代精神;技術改革緩行,就是外在形式不變,以繼承傳統文化。簡而言之,就是“舊瓶裝新酒”,在保留舊的形式的前提下,注入新的思想內容。

婺劇的“舊瓶”,體現在形式上,就是傳統的表演程式、唱腔、服裝、化妝等核心的形式,保持不變,至少是基本不變,以延續古典藝術的傳統;至於一些輔助的形式,譬如燈光、音響、舞美等,可以適時進行一些改變,甚至是比較大的改變,以利用現代科技的利器。

婺劇的“新酒”,體現在內容上,就是新的觀念和新的情節,從而賦予新的時代精神。在解放前的劇目中,常常有讚美“一夫二妻”的,譬如《珍珠記》、《春秋配》、《花田錯》、《千裏駒》、《烈女配》、《沉香閣》、《對珠環》、《兩重緣》、《繡鴛鴦》等,無不如此。而浙江省蘭溪市婺劇團排演的《畫眉》,女主角畫眉女扮男裝,金榜題名,做了南陽知府,造福黎民,而她的丈夫卻名落孫山,巾幗不僅不讓須眉,甚至還勝過須眉,從而高揚了男女平等的思想,也讓觀眾耳目一新。

家喻戶曉的婺劇名作《三請梨花》,是在傳統的《紫金鏢》基礎上改編的,無論是思想觀念,還是故事情節,都有了質的飛躍。在《紫金鏢》中,樊梨花為了嫁給薛丁山,殺了父親,違背人倫;而在《三請梨花》中,改為樊梨花與兄長爭鬥時,不慎誤殺了父親,符合人性。在《紫金鏢》中,薛丁山是“三氣一請”樊梨花,顯示了薛的目中無人和樊的卑微下賤;而在《三請梨花》中,薛丁山是“一氣三請”樊梨花,體現了樊的自尊自重和薛的真誠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