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大話說多了,是絕對會閃到舌頭的。
坐在回程的馬車上,敏之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了,“哎等等,剛才那棋不算,我本來是不打算下那兒的,是你說話擾了我思緒,重來重來。”
狄仁傑忙一手護了棋盤一手擋開敏之,蹙眉沉聲喝道,“下棋不悔真君子,此路走來你已經悔棋十七次,重新開局九次,輸了便是輸了,有何好計較的!”
“那是‘觀棋不語真君子’。”敏之抱著狄仁傑的手鉗在懷中,另一隻手伸長了往棋盤上探去,“我可沒說自己是君子,你要是君子,就讓我贏了這局。”
“胡鬧!”狄仁傑將敏之費力扔下的那子取出,隨手丟在了棋盒裏,反身握住他的手將他攔腰一抱,按在座塌上半晌不得動彈,“你再這樣悔棋,真君子也能被你氣瘋去。起初讓你幾局,你倒是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好了,好了,”見狄仁傑這般不近情理,敏之歎了一口氣,輕輕撥開他鉗著自己肩頭的手,搖頭道,“既然你執意不肯,這般絕情絕義,我也不勉強你。不讓就不讓。”
狄仁傑這才鬆了手,剛走回自己座位坐下,隻見敏之飛快起身將棋盤上的幾子取下,捏在手心打死不肯放手,洋洋得意道,“棋局如人生,勝了才是真理,管他小人君子的。”
狄仁傑攔阻不及,隻得眼睜睜見他把那關鍵的幾子握在手中,心底既好氣又可笑,到最後竟不由朗聲笑了起來,狹長的魅眼裏流轉著瀲灩光彩。
敏之疑惑的瞅著狄仁傑,心裏暗自嘀咕,莫不是輸了棋,真被氣瘋了,怒至極致反而不哭而笑吧?
“喂!”敏之起身探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你沒事……”
話還未說完,馬車劇烈一震,敏之整個身子失去平衡的往狄仁傑懷中撞了去。兩人還來不及平穩身形,刀劍相碰的聲音從外清楚傳來,敏之霎時臉色一變,幾乎是立刻脫口而出,“山賊!”
狄仁傑蹙眉道,“不是山賊。”
敢明目張膽截皇家馬車,除非這山賊與天借膽,想和整個朝廷做對!
敏之勉強站起身,還未說話,風若廷一把掀開簾子,神色焦急道,“大人,公子,請快下馬車,隨屬下去林中避一避。”說完,也顧不上尊卑之分,一把抓住敏之將他拉下車,再等狄仁傑下來後,連忙護著他二人從小路往林子深處奔去。
手被狄仁傑緊緊握住,敏之奔跑之際回頭一看,馬車處刀光劍影,血肉橫飛。那隨行而來的十多個侍從,幾乎全喪命在山賊打扮的來人手中。
第一次見到這鮮血淋漓的場麵,敏之胃裏一陣翻攪,想吐,時間緊迫卻由不得他多想。
那群“山賊”殺光了隨行侍衛後,見馬車上無人,這才知誅殺對象已逃離,便順著那小路徑直追了去。
淩亂的腳步聲愈漸靠近,敏之急促跳動的心仿佛下一秒就會迸出嗓子眼,額角滴汗,大口喘氣,卻遠遠比不上心底深處傳來的恐懼令他感到慌亂。
不能不怕啊!就算是穿越過來的,也不能保證一刀割中喉嚨時,飆出的血能比別人少流一些。
奮力跑了一段路程後,風若廷將敏之和狄仁傑藏在一處灌木叢後,低聲道,“公子,大人,來人過多不易正麵力敵,待屬下去將他們引開,如無意外,長安相見。”
風若廷幾句交待後,轉身就要離去,驀不設防,左手被敏之一把拽住死死捏著,“風若廷!”
風若廷頓時心一軟,那久違的暖意相隔數年再度回複時,在他心底掀起一股滔天巨浪。
抽出手拆下佩劍上的青蓮紫玉遞給敏之,風若廷唇畔微微蘊開一抹淡笑,“公子,若屬下遭遇不測,請將此物轉交給武家少主。”等敏之手指微顫著接過那玉後,複又轉頭朝狄仁傑道,“大人,我家公子,就交付與你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風若廷定了定心神,幾步躍出灌木叢,飛身跳至林子的另一邊一閃而過,將那群人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去。
等了半晌,感覺那些人跑遠了後,狄仁傑這才起身拉著敏之順著來時的路奔去。
一道身影站在不遠處的樹枝間,陽光從葉隙間旖旎而下在他身上灑落,仿如天神般在他周身暈開一層迷蒙的金色光輝。一張紫青麵罩遮去了他眼睛以下的麵容,微風吹過,墨青的發絲如海浪般飛揚舞動。
搭弓拉弦,那人立於樹杈間,將手中箭頭瞄準了敏之的後背。
“咻——”
隻聽見利箭劃過長空,攜以破竹之勢朝前方那道背影直直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