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之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等他醒來時,自己已躺在一木塌上,身下柔軟的衾被厚厚墊了好幾層。睜眼環顧了一圈四周,正在打量著房間陳設,門“吱”地一聲打開,狄仁傑端著一碗藥走進來。
見敏之轉醒,狄仁傑忙擱了碗上前扶他起身,又從床榻的另一邊抱來軟枕墊在他的腰身處,等一切弄妥當後,這才端了藥碗遞給他道,“喝藥罷。”
濃鬱的苦澀從鼻尖撲入,敏之嫌惡的蹙了蹙眉,將臉撇開,默不作聲。
狄仁傑見狀笑笑,將桌上放著的另一碟蜜餞端了過來,道,“這藥是苦了些,你喝了就吃這個。”
敏之轉頭看了狄仁傑半晌,伸手接過碗一飲而盡,嗆鼻的苦澀從嗓子眼一路滑下至心底,敏之忙不迭地將碗塞入他手中,抓起幾粒蜜餞丟入口中死勁嚼了幾下,這才感覺沁甜逐漸覆蓋了苦澀,在舌尖彌漫散開。
狄仁傑取了帕子替敏之輕拭去嘴角藥漬,問道,“你可知那些追殺你的,是何人?”
“追殺我的?”敏之一愣,隨即回神一把奪過帕子在嘴邊胡亂擦了幾下,扔給狄仁傑道,“你怎麼知道他們一定是追殺我的?”
狄仁傑眉宇間染起一層笑意,語氣卻是淡然無波,“那箭分明是朝你射去的。”
經狄仁傑一提醒,敏之這才想起那個帶著半張紫青麵罩的男子,眸色瞬間沉了下來,“我也不知道,他隻說,是有人想讓我死。”
“他?”狄仁傑挑眉問道,“何人?”
“地宮鬼仆。”敏之認真回答,“他是這麼告訴我的。”稍停片刻,又想起什麼,接著道,“當時你昏迷了,我差一點就死在他手上。後來,我說了皇後,他便放了我。”
“皇後娘娘?”饒是狄仁傑這般聰穎明慧之人,也不由得疑惑了。
“恩。”敏之點頭道,“當時我問他是何人要殺我,他隻說是想我死之人。不過我猜,這個人應該是宮裏的人。”
見敏之伸手又抓了幾個蜜餞塞入口中,狄仁傑幹脆將碟子放在床頭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問道,“何以見得?”
“你想想,我至今為止從未出過長安,”敏之邊嚼邊道,大難不死後他的心情尤為輕鬆暢快,“仇家一定是長安城內的。何況我好歹是皇親國戚,一般的人即便是心中有怨,也不敢妄動我。除非……”
“除非那人身份比你還顯赫。”狄仁傑接道,“可是你要知道,宮中身份顯赫之人不在少數。”
“所以我才想不出,到底是誰恨我入骨,非要將我殺死才能泄憤。”敏之呼了一口氣,想到自己曾屢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真不知是該感歎自己命運坎坷,還是該感謝自己果然是老天爺的親兒子。
“問題不在這兒。”狄仁傑雙眉緊蹙,眸中憂慮揮散不去,“若那人是來殺你的,為何聽見你說皇後娘娘,便會放了你?你死了,對那幕後的人有何好處?我們回宮的路線圖,除了聖上、皇後娘娘得知外,就隻有尚書省的幾位大人知道。”
“你不是說,還有都水監的人知道麼?”敏之瞅著他提醒,話鋒徒地一轉,歎息道,“難道真是我以前做過何等十惡不赦之事?”
狄仁傑抬眼看向敏之,見他美如皓月的臉上罩著一層疑慮,不由得失笑搖頭道,“若真是十惡不赦,不等別人來殺你,聖上早將你交由禦史監查辦了。”話音剛落,又覺得自己這話過於袒護了,便清了清嗓子,將話題岔開道,“看來他們是暗中早有安排,就連在我身上下藥,應該也是他們計劃之中的。”
“下藥?”敏之心中一驚,眼眸霍然一抬瞪向狄仁傑,“你說你被人下了藥?怎麼可能,當時你一直跟我在一起,除了……”話語驟然梗住,敏之雙目圓瞪的盯視著狄仁傑,那驚悚的目光仿佛要在他臉上戳出兩個洞般。
思緒回到那麵罩男出現的一刻開始,記憶如快鏡頭在腦中回放。他掐住自己喉嚨,卻又放了自己。然後替狄仁傑拔了箭,喂他服下一顆丹藥……
丹藥?!
敏之臉色刷地一白,喃喃低語道,“是那藥……我當時怎麼沒想到呢……”
狄仁傑看他那神情,也知道他已猜中了八九分,便道,“這一切顯然是早有預謀的。可我不明白,為什麼他要我和你……”
蹙眉在心底思忖了半晌後,狄仁傑也是心亂如麻,毫無頭緒。
“別想了,回宮了直接問皇後。”敏之道,“現在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人應該是忌憚皇後三分的。”
“不可。”狄仁傑搖了搖頭,拒絕了敏之的提議,起身在房中踱步走著,“地宮位於金山南麓,是大唐與突厥的交界處。這個組織向來神秘,不參與兩國之事。現在既然有人請得動地宮之人,那麼想必那人背後隱藏著的,絕不是一個單純的陰謀。”說到這裏,狄仁傑陡地回頭,神色尤為認真的看著敏之道,“此事你知道得越少,對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