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認屍的據說是死者的妻子,一個三十餘歲的女子哭著撲倒在屍體上:“阿濱,你怎麼就去了?留下我和孩子們可怎麼辦?”
狄仁傑打量過去,此女子烏發如雲,皮膚白皙,身材嬌小,說不上美豔,隻是五官端正而已。管家和侍婢一左一右扶住她,勸道:“娘子,且保重身體,就當為家裏的老郎君和小郎君著想。”一提及家裏上有老下有小,女子更是悲從中來,放聲痛哭。
張亮陪著狄仁傑等人站在停屍房門口等著問話,寧笙聽到女子悲慟的聲音,不禁前去安慰她:“不要太過傷心,狄縣令和狄小郎君一定會查出真相,還你一個公道的。”
不料女子哭得越發厲害:“我要公道何用?天啊,我該如何跟我的孩子們解釋他們爹爹去了哪裏了?”
寧笙好多歹說,總算是把女子扶了出來,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問話。狄仁傑跟在兩人後麵,不禁為這女子憂心,如此柔弱的性子以後怎麼挑起家裏生活的重擔。
寧笙道:“徐夫人,您請坐。”
女子紅腫著眼睛坐下來,管家跟進門欲言又止。
狄仁傑說:“有話但說無妨。”
管家道:“這是我們徐府的小娘子,而非夫人。”
原來此女子名徐雲麗,乃城東徐家的獨女,原本許配給娘家的表哥,不料在徐雲麗及笄之年,表哥陷入與另一個女子的熱戀,兩人情投意合,暗結珠胎,舅家認錯退親,徐家隻能捏著鼻子認了,之後一時也難物色到適合的人家,徐老郎君不忍心委屈愛女,徐雲麗便一直待字閨中。徐雲麗十八歲那一年,徐老郎君出門,在汾河邊上撿到了一個被河水衝上岸的容貌端正的郎君,這個郎君能文能武、能說善道,偏偏對於往事完全沒有記憶,甚至忘卻姓甚名誰。好心的徐老郎君便收留了他,為其取名徐濱,後來看他資質不錯,頗通生意之道,就讓他入贅徐家,與徐雲麗成親。兩人婚後生了兩個小郎君,一個七歲,一個年僅三歲。
狄仁傑問:“徐娘子,您夫君是做什麼生意的?”
徐雲麗啞著嗓子說:“原本徐家是做綢緞生意的,因著我家夫君不想啃老本,就另起爐灶做起了古董生意,四處收集一些古董再轉賣給想要收藏的人。”
狄仁傑又問:“他每個月都會入住來福客棧,你可知道?”
徐雲麗茫然的搖頭:“阿濱一直說他離家是去外地收集古董去了。”說話間,徐雲麗又哀哭不已。
寧笙扶著徐雲麗道:“狄美郎,她好可憐,我們送她回家吧。”
狄仁傑眼睛一眨,吩咐衙役去請莫氏姐妹一道徐雲麗回府。這個徐濱不僅身世成謎,他的所作所為更是一個謎。
一行人把徐雲麗送回徐府,徐家的宅子三進三出,西邊的院子比較古樸,而東邊的院子翻新過,更為典雅富麗。
一個老郎君牽著兩個孫兒迎出來,兩個小孩的模樣都頗像徐濱,都穿著九成新的錦緞袍子,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綰在頭頂,仰著粉嫩嫩的小臉看著這麼多陌生人,徐雲麗一下馬車就撲進徐老郎君的懷裏痛哭流涕:“爹爹,阿濱他死了。”
徐老郎君身體一顫,驚訝得回不過神來,瞪著眼睛張大嘴好一會兒,兩個小孩左看看右看看,大一點的似乎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小的那個緊跟著哥哥哭了起來。
徐老郎君扶起女兒的肩膀:“雲麗,阿濱真的死了?”
徐雲麗不停的點頭,徐老郎君把女兒攏在懷裏:“我可憐的閨女,我可憐的孫孫,老天爺,你為何要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呢?”
兩個小孩看到祖父痛哭,愈加害怕,抱著祖父和娘親的腿哭得越發凶了。寧笙看到他們一家人抱頭痛哭也跟著紅了眼睛,上前勸道:“要不先哄哄孩子吧,孩子還小呢。”徐雲麗滿麵淚痕蹲下來攏住兩個孩子,母子三人頭靠頭大聲哭泣。
寧笙:我不是這個意思。
狄仁傑帶著其他人等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打量著這棟宅子,一東一西涇渭分明,東邊富麗堂皇,西邊質樸簡單,可見有兩個品位完全不一的主人。東邊的可能屬於徐濱,那西邊這一位,恐怕就是這位徐老郎君了。
此時徐老郎君已經止了眼淚,令侍婢們送娘子和小郎君們回房休息,這才抬步向狄仁傑走來:“狄小郎君,勞駕您了。”
狄仁傑拱手行禮:“徐老郎君客氣。”這位徐老郎君著裝大方樸素,黑色緞子長袍,兩鬢斑白,精氣神看起來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