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斌良的擔心並不多餘,天亮不久,沈兵的電話就打過來:“李局,牛強跑了!”
預感應驗了。
李斌良:“怎麼回事?”
沈兵:“是這樣,我們趕到省城後,立刻同新大轄區派出所取得了聯係,和他們一起趕到新科大學,又找到學校保衛部,一起來到牛強的宿舍,可是,牛強沒有在宿舍,我們以為他在教室上自習,可是,教室也沒有他的影子,有學生向我們反映,天還沒亮的時候,他接到一個手機,就慌慌張張起來了,離開了宿舍,他同宿舍的大學生們還說,他每天早晨都睡懶覺,連早操都不願意出,所以,這天早起很反常……李局,我覺得,他好像知道了我們在找他,是有人跑了風……
李斌良已經想到這一點,他也並不感到奇怪,幾年的刑警生涯已經使他習慣了這種情況,嚴重的隊伍不純使公安機關幾乎無密可保,無論你有什麼行動,無論你采取什麼措施,總會在事前走漏消息,所以,近年來公安機關在采取一些打黑除惡的大行動時,經常拋開本地警察,而從外地調集警力。
那麼,這次跑風又是怎麼回事呢?從二明子吐露出牛強到采取行動時間很短,知道的人也很少,除了自己和胡學正、沈兵及幾個參與審訊和抓捕的刑警,再也沒有別人。
無異,跑風的人就在這些人之中。
可是,這個人是誰呢……
現在,不是糾纏這件事的時候,需要集中精力應對眼前的局麵。李斌良稍一思索,對沈兵下達了命令:“你們就地開展工作。一、尋求省城公安機關的支持,查找牛強的下落,二、如果牛強逃跑了,要采取一切可行措施,查到他的蹤跡……對了,他有車,你還記得嗎,他的車還在不在……不在了,這是條重要線索,明白嗎?”
沈兵一點就透:“李局,我明白了,我們馬上開始行動!”
放下沈兵的電話,李斌良平靜了一下,又給胡學正打了電話,胡學正很快來到他的辦公室,聽了情況後,點燃一支香煙,抽了幾口,自言自語地:“省城那麼大,牛強要是找個地方躲起來,還真不好查,咱們總不能為了找一個人,把省城的公安機關都調動起來吧……得查查牛強在省城的關係人……這也太慢……對了,有一個辦法,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他,隻是……
這幾年,李斌良和胡學正、沈兵一直摸爬滾打在一起,互相了解已經到了心照不宣地步,胡學正雖然沒把後邊的話說出來,李斌良卻已經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搖搖頭:“隻是,咱們找到他怎麼說,直接問他?如果他不配合我們怎麼辦,如果他惱羞成怒怎麼辦,他畢竟是市領導……”
他們說的是蔣副市長,牛強是他的親外甥,牛強如果真的有什麼行動,不可能不跟他聯係。
可是,能跟他談嗎?
李斌良感到為難。
手機又響起來,李斌良看了一眼,是年市長的手機號碼。這時候,他又有幹什麼事?
年市長:“斌良,你馬上集中二十人,到市政府待命!”
李斌良:“這……年市長……”
年市長:“還是上回那種事,今天還要拆一片老區,有人正在串連鬧事,你得多戴些手銬……對了,這回可得你親自帶隊,上次把別人打發來了,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這……這種時候,我怎麼能把這麼重要的案子放下,去幹這種活呢?這種事,為什麼非要我出麵呢?一個治安副局長完全可以了嗎……
可是,李斌良知道,這話沒法和年市長說,說了也沒用,換來的隻是訓斥和不滿。
胡學正:“李局,你去吧,案子這邊有我呢。再說了,你可以借機把情況跟年市長彙報一下,爭取他的支持嗎!”
李斌良心裏一亮:對呀!
李斌良打電話給指揮中心,要求他們立即通知幾個城鎮派出所和治安大隊,巡警大隊,每個單位出三個人,到市政府集合,由治安大隊長帶隊,然後,自己先去了市政府。走出公安局大樓時,他才發現太陽已經很高了。
萬沒想到,李斌良順著市政府大樓走廊向會場走的時候,居然迎麵撞見了蔣副市長,他的心猛地一跳,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蔣副市長看著他,也一時說不出話來。李斌良注意到,他那圓鼓鼓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嘴唇幹燥,還起了火泡,看到自己,明顯露出尷尬的表情……
看來,他確實已經知道了牛強的事,甚至已經知道了一切。
看來,不但跑風漏氣了,而且,傳播得還非常快。
二人對視片刻,還是李斌良先反應過來:“蔣市長,上班了,年市長給我打電話……”
蔣副市長也反應過來:“啊,他在小禮堂,會馬上就開始了,我去辦公室取個本兒!”
蔣副市長說著,點點頭,迅速離開李斌良,向前走去。
李斌良也向小禮堂走去。
這時,他更加清楚地意識到,蔣副市長已經知道了一切。
怎麼辦……
2
會議開始了,年市長保持著一貫風格,開門見山地說了會議的宗旨,還是為動遷順利進行做準備,在分配了各個單位的任務和針對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後,公布了針對性的措施後,他大聲說:“在座的每個人都是江泉中層幹部,是各科局的主官,你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可能產生預想不到的後果,所以,大家必須增強大局意識,所做的一切,都必須從江泉的大局出發,誰如果不聽招呼,隨心所欲,破壞江泉的大局,我第一個不答應。現在,應該把這作為一條紀律確定下來:損害大局的話不說,影響大局的事不做。特別是遇到敏感問題,必須事先請示彙報,不得隨意采取行動……”
李斌良認真聽著,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這些話話裏有話,話外有音,可是,又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
散會後,李斌良走到年市長身邊,還沒等他說話,年市長讓他帶警察先一步去現場維持秩序,然後就匆匆往外走。李斌良硬起頭皮攔住他:“年市長,有件重要的事必須向您彙報!”
年市長引起注意,大睜著眼睛:“什麼事?”
李斌良把牛強的事說了,把牛強是蔣副市長外甥的事也說了,向年市長請示該怎麼辦。
年市長閃著眼睛聽完,反常地沒有像以往那樣幹脆利落地表態,而是遲疑了一下才反問道:“這……你說這個二明子和牛強通過電話……僅憑這個,你們就認為牛強和這兩起命案有關……”
李斌良耐心地:“年市長,二明子是在霍濤死前和我們抓捕他的過程中和牛強通話的,這顯然是疑點,我們必須查清。現在,牛強又不見了,所以……”
沒容李斌良說完,年市長又恢複了果斷的作風,他什麼也沒說,邁著堅定的步伐快步向前走去。
這倒弄得李斌良不知如何才好了,想了想,覺得還是要聽聽年市長的態度,隨後跟著向前走去,卻眼看著他走到蔣副市長辦公室門口,連門都沒敲就闖了進去,並隨手把門使勁摔上了。
李斌良隻好止步於門外。
室內沒有動靜,李斌良知道,年市長一定在低聲詢問蔣副市長,不知蔣副市長承認還是不承認……突然,年市長嚴厲的聲音傳出來:“我剛才在會上說了,誰破壞了江泉的大局,我就跟誰算賬,你是副市長,該知道怎麼辦,要是真的知情不舉,出了問題,損害江泉大局,我第一個向地委反映,有你沒我……”
蔣副市長:“年市長,你聽我說……”
年市長:“我不聽,我隻有一句話,你必須想辦法找到他,把他交給公安局,別的,你什麼也不要說!”
想不到,年市長是這樣一種態度,真是太好了,要是知道這樣,不如早跟他彙報了……
李斌感激地想著,室內想起年市長重重的腳步聲,向門口走來,李斌良急忙退開。
門開了,年市長滿臉怒容地走出來,又使勁摔上門,一眼看到李斌良,站住:“啊……斌良,你還在,正好,我跟蔣市長談過了,你進去找他吧,他會跟你說實話的。我就這樣,不管他是誰,給江泉摸黑我就不答應!”
年市長說完,扭頭匆匆離去,李斌良想問問自己還去不去拆遷現場,可現在看,年市長好像不太關心這個了。也好……他先走出市府大樓,讓治安大隊長帶隊去拆遷現場,又交代了幾條注意事項,主要是維護秩序,保證拆遷順利進行,輕易不要使用武力,發生什麼事立刻和自己溝通等,然後又轉回大樓內,走到蔣副市長辦公室門外,雖然很為難,還是咬牙敲了敲門。
門馬上開了,顯然,蔣副市長就站在門口。他打開門,看也不看李斌良,就掉頭向室內走去:“李局長,把門關上!”
李斌良關上門,走進室內。
蔣副市長慢慢坐回自己的座位,示意李斌良坐到對麵的沙發椅中,然後拿出香煙點燃。李斌良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半隻香煙進去,蔣副市長終於稍稍平靜了些,麻搭著眼睛對李斌良:“李局長,我對你的工作一向是支持的,我也跟你表過態。這件事,你應該直接找我,為什麼弄得這麼複雜呢……對了,你到底怎麼看這件事的,你認為,牛強真的和這兩起命案有關?是他殺了那兩個同學?”
李斌良急忙地:“不不,蔣市長,現在,隻能說牛強可能和這兩起命案有關,一切隻有在找到他並查清真相後才能確定。蔣市長,我……”
蔣副市長輕輕動了動手指:“行了,你別解釋了,剛才,年市長把我罵了,我會全力支持你們工作的。其實,你們上次去新大見到牛強的事我也知道了,怕引起你們多心,我就沒跟你提這事……這樣吧,我想辦法幫你們找牛強,不過呢,如果他真的犯了罪,在處理的時候,還希望看在我這個副市長的麵子上,能從輕處理!”
話說的真沒水平。
李斌良小心地:“當然,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我們盡量爭取從輕處理。不過呢,一要看他到底犯沒犯罪,二要看參與犯罪到什麼程度,三……如果追究刑事責任,最後處理,是由法院判決的。”
蔣副市長重重地歎息一聲:“我知道,如果他真犯了罪,誰也替不了他,隻能把他豁出去了……對,就是牽扯到我,我也豁出去了,不能因為我損害江泉大局。可是你呢,案子破了,也適可而止吧!”
這話是什麼意思……
本來有點明白的李斌良又糊塗起來。
蔣副市長不做解釋,話也不說了,李斌良隻好站起來告辭。
3
李斌良走出蔣副市長辦公室,順著走廊向外走去,這時,一個瘦高的人影從對麵匆匆走來:“李局,快……”
是胡學正。
李斌良:“又出什麼事了?”
胡學正:“沈兵打來電話了,他們在省城發現了牛強的蹤跡!”
李斌良:“是嗎,太好了,怎麼個情況?”
胡學正:“是這樣,你不是提示他們注意查牛強的車嗎,他們在當地公安機關配合下,檢查了幾個路口的錄像,結果,發現牛強的車出城了!”
李斌良:“出城了?往哪邊逃了?”
胡學正:“往東!”
李斌良:“往東,省城往東……這不是往江泉這邊來了嗎!”
胡學正:“是啊,他在驚慌的情況下,是有可能跑回江泉的……對了,沈兵本來想直接向你彙報,可是,你關機,隻好打給我了!”
李斌良這才想起,剛才開會時,年市長要求大家把手機關掉,開完會,自己忘記開了。
胡學正說完,又問他剛才是不是跟蔣副市長談這件事了,李斌良把剛才的情況說了一下,然後要求胡學正立刻帶人,在蔣副市長家的附近布控。
胡學正:“這……既然蔣市長說支持咱們工作,咱們還這樣……再說了,他是副市長,咱們這麼幹……”
李斌良打斷胡學正的話:“出了問題我負責,你行動吧!”
胡學正還是看著李斌良:“李局,蔣副市長是市領導,你這樣做……現在,對你可是關鍵時刻,做什麼都要小心,盡量別得罪人,尤其是領導……”
李斌良知道,胡學正是為自己擔心,也是為他個人擔心。自己如果出了事,當不上局長,他可能會受到株連,使晉升刑偵副局長的希望落空。另一方麵,雖然是自己下的命令,具體執行的卻是他,而執行者同樣得罪人。為此,他不得不解釋道:“我確實不想得罪人,我們也盡量不去得罪人。可是,這必須是在不影響破案的前提下。一、蔣市長是表態支持我們工作了,可是,他心裏到底怎麼想的我們並不知道。二、即使他真心支持我們,牛強也不一定聽他的。走吧,我和你們一起行動!”
胡學正聽了這話,不再說別的,和李斌良一起走出政府大樓。
李斌良知道還有一個措施應該采取,那就是,對蔣副市長進行布控,可是,他實在難以下這個命令,要知道,監控的對象可是副市長啊……可是,他想來想去,還是要胡學正這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