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黑白道3:滲透》(22)(2 / 3)

鍾老師的話和戴副校長的話異曲同工,李斌良再次被擊中了。其實,這個道理,李斌良也曾想過,當年他考大學時,乍一聽北京上海的學生比江泉錄取分數線要低一百多分,也覺得不可理喻,也曾憤怒過,可是,後來也就淡忘了,認了,再後來,參加了工作,就很少想這種事了。現在,戴副校長和鍾老師突然又把這個話題提出來,他確實無法回答。

他離開座位,在地上轉起來。

鍾老師看著李斌良,知道他動了感情,忍不住又說起來:“現在,黨中央提出了構建和諧社會的設想,我覺得真提到了點子上。可是,和諧社會的根本是公正,沒有公正何來的和諧?而所有公正中,教育公正非常關鍵,連教育都不公正,還談何社會公正,談何和諧呀……對了,有些事說起來真是把人氣死啊,這不嗎,不久前,在全國政協會議上,一位政協委員提到了這件事,說全國高考錄取分數線應該一樣,少數大都市不應比地方低那麼多分,你聽一位校長……對,還是一個名牌大學校長呢,他在會上怎麼回答的呢?大意是,大都市的學生雖然考分低,可是,他們素質高,有發展,所以,錄取分數線要低一些,另外,他們大學所在地的政府對他們大學有很多支持,所以,要多錄取一些當地的學生,媽的,這是一個名牌大學校長應該說出的話嗎,這種話可以在全國政協會議上說出嗎,媽的……”

鍾老師氣得忍不住罵起來,李斌良也被氣得心咚咚直跳。因為忙於破案,他看書看報看新聞的時間越來越少,還真沒聽說這件事,現在,聽鍾老師說出來,感到非常震驚:“真的,真有這種事?”

鍾老師:“不信你上網去查一查,我是在報紙上看到的……真讓人不知說什麼好了,那個校長憑什麼這麼說?他們教學質量那麼好,學生考分卻那麼低,怎麼素質比我們的學生反而高了?我們教學條件這麼差,學生的考分卻比他們高,怎麼素質反而比他們低了?憑什麼,就憑他一句話嗎?他這是對全國人民的蔑視和岐視,我……我……”

鍾老師無奈地拍了一下大腿,悲哀地搖著頭,說不下去了!

李斌良也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鍾老師,這就是你讓我放棄的理由嗎?”

鍾老師抬了一下頭,又低下去,默默地點點頭。

李斌良:“鍾老師,非常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你說的有道理,你剛才說的那些事我也氣憤,可是,不能因為他們不公正,我們也不公正,如果每個人都這麼想,那我們的社會成什麼了?我個人的力量確實很小,我管不了那麼許多,可是,我們江泉的事就發生在我的眼前,就在我的職能範圍之內,所以,我一定要管。鍾老師,我可以告訴你,我真的有過動搖,真的想過放棄,可是,我現在告訴你,我再不會動搖了,這件事,我要管到底。鍾老師,希望你理解……”

鍾老師抬起頭:“可是,你一個人……我聽有人說,你這麼幹下去,別說當不上公安局長,恐怕,在江泉的日子也不長了,你……”

李斌良:“鍾老師,謝謝您的關心。可是,我既然這麼幹了,就有各種思想準備,不過,你也不要把他們想得那麼強大,邪不壓正,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把我怎麼樣!”

鍾老師定定地看著李斌良,目光中透出擔憂和希望。

送走鍾老師,李斌良又在辦公室裏踱了好一會兒步才平靜下來,他找來胡學正和沈兵,要求他們從明天起,全麵行動起來,對那些所有涉案的學生和知情人進行調查,一定把高考舞弊案件徹底查清。

李斌良就是這樣,他一旦認準了的東西,就會義無反顧地幹下去,而且,會集中全部精力,而這麼一忙,也就忘記給劉新峰書記打電話了……不,他並不是忘記了,而是經過思考,他覺得,暫時還是不要報告劉書記為好。

胡學正和沈兵按照李斌良的要求,真的立刻行動起來,因為案件的主要方向已經突破,所以,搜集其它證據就容易得多,很快,各種證據材料紛紛而至,現在,就差一些旁證就可以定案了,所謂的旁證就是考場上那些流動監考,還有地區派來的巡視員,因為這些人有的不在江泉,有的身份特殊,找他們困難較大,需要上級公安機關的支持,就在李斌良要打電話請示的時候,自己的手機先一步響了起來。

“斌良啊,我是劉新峰,你能來一趟嗎?”

李斌良一驚:“劉書記,你在哪兒?”

劉新峰:“辦公室。”

李斌良:“怎麼,你回來了?”

劉新峰:“回來了。有時間嗎?快一點。”

李斌良:“我馬上就去。”

聽上去,劉書記聲音平靜,這是他的一貫風格,與從前稍有不同的是,最後加了句“快一點”,透露出一點焦急和不安。李斌良立刻意識到,他急著見自己,肯定和正在查的高考舞弊案件有關。

李斌良立刻前往市委大樓。

3

市委大樓和市政府大樓其實是一個大院兩幢大樓,市政府在前麵,市委在後麵,有心人要是琢磨一下會覺得很有意思,因為,它很準確地象征著我們的現行體製。站在前麵、出頭露麵的是政府,而在它的後麵、真正起決定作用的是黨委。

這次,李斌良走進市委、市政府大院時,就忽然產生這樣一種想法,而且,心情一下緊張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呢?

在目前的情況下,有些緊張是正常的,可是,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緊張過。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對立麵是那些參與高考舞弊的人員,還有和他們利益一致的少數領導者,譬如戴副校長、程玉芳、蔣副市長,頂多也就到了年市長,可是,現在他忽然產生一個想法,一個很可怕的想法。

他心裏對自己說著:“不,劉書記不是這樣的人,絕對不是……”

可是,他不能完全說服自己。

他走進市委大樓,快步走向劉書記辦公室,因為緊張,接近劉書記辦公室門口的時候,他不得不停下腳步,平靜一下內心。

就在這時,他聽到劉書記室內傳出一個人憤怒、壓抑的聲音:“……不管怎麼說,這個人都不能再用了,他是我們市的最大不穩定因素,他毀了原來江泉市委市政府的班子,前年,毀了白山地委班子,現在,他又想毀了我們這屆班子……”

是年市長,他說的肯定是自己。聽到這些話,憤怒立刻取代了緊張。我毀了江泉市委、市政府的班子?毀了白山地委班子……這是什麼話?是的,當年,魏民為了當市委書記、陰謀殺害競爭對手劉新峰的案件是我破的,難道這錯了嗎?自己參與山陽專案組,破獲了縣委書記鄭楠妻子女兒被害案件,進而挖出以地委書記為首的腐敗集團,這又有什麼錯的?你年市長想幹什麼?難道你和他們是一夥的嗎?你居然在這種時候說出這種話,你想幹什麼……

李斌良氣得渾身發抖,真想撞開門衝進去和他理論理論,可是,劉書記的聲音傳出來。

劉新峰:“年市長,你怎麼這麼說呢?李斌良當年破獲魏民的案件,是大功一件嗎,難道這案子不該破嗎?山陽那案子更無可指責了,你怎麼把自己和他們聯係到一起了!”

年市長:“這……我是讓他氣的。劉書記,我的態度已經表明了,現在是有他沒我,有我沒他,你看著辦吧!”

年市長話說完,重重的腳步向門口走來,門猛地被打開了,李斌良想躲閃已經來不及。

年市長一愣,站在李斌良對麵,眼睛瞪著他。

李斌良也沒有退縮,同樣用直視著年市長。

年市長顯然意識到李斌良聽到了他剛才說的話,眼睛閃了閃,什麼也沒說,哼聲鼻子,從他的身邊走過去。

李斌良沒有回頭,使勁籲了一口氣,走向劉書記辦公室,不輕不重地敲了敲門。

劉書記:“請進!”

李斌良走進市委書記的辦公室,看到久違的市委書記劉新峰的身影和麵容。

4

看上去,劉新峰沒有什麼明顯變化,見到自己,還是那熟悉的親切和藹的麵容,可是,李斌良卻清晰地感覺到,在這熟悉、親切、和藹的麵容後麵,還有些新東西。瞧,倒上水之後,把門又關上了,讓自己坐到他辦公桌的對麵,然而,卻又好一會兒不開口。

劉書記肯定很為難,李斌良咳嗽一聲打破了僵局:“劉書記,我剛才聽到了年市長和你說的話。”

劉新峰的眉毛挑了一下。

李斌良:“可是,我不是有意聽的,是走到門口,無意間聽到的……對了,他離開時,我們還走了對麵。”

劉新峰眉毛又挑了一下:“是嗎?他跟你說什麼了嗎?”

李斌良:“沒有。我也沒有跟他說什麼,我們隻是互相看了又看,就好像不認識一樣。劉書記,你別為難了,有話就直說吧,你找我來,一定是為我現在辦的這起案子吧!”

劉新峰點點頭,歎息一聲:“對。查到什麼程度了?”

李斌良:“基本可以定案了,隻是還有一些旁證,需要搜集一下。”

劉新峰:“什麼旁證?”

李斌良:“主要是流動監考和巡視員的證詞,我正要向地區公安報告,取得他們的支持……”

“不,不,千萬不要……”劉新峰忽然急切地打斷李斌良的話:“斌良,聽我的,千萬不要莽撞,咱們好好研究一下再做決定……”

預感應驗了。

看來,他可能也卷入了這起高考舞弊案件中,或許,他也是策劃人之一……

李斌良看著劉新峰,覺得心裏隱隱發痛。多年來,他一向對他那麼信任,認為他是個正直的領導幹部,私下裏甚至對他產生了感情,可是,想不到關鍵時刻,他卻……

劉新峰:“斌良,你別誤解,我並沒有卷到這件事中,更沒有參與這起高考舞弊案件,我隻是……隻是……”

隻是什麼……

李斌良疑惑地望著劉新峰,對他的聲音將信將疑。

劉新峰:“斌良,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參與這種事,不但沒有參與,而且深惡痛絕。當年,我是憑成績考上的大學,對了,咱們都是一個學校畢業的,我最痛恨這種舞弊行為,可是,我萬沒想到,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發生了這種事。當然,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聽上去,口氣很真誠的,或許,他說的是真話吧!

李斌良心情平靜了一些,看著劉書記,等他說下去。

劉新峰:“不過,我和年市長不一樣,一點也不一樣,事情的主要責任雖然在他身上,可是,我是市委書記,是一把手,江泉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要負第一責任……”

對呀,他是市委書記,如果這起高考舞弊案完全暴露出來,他也要負第一責任的,是很可能受到處分的呀,甚至會免職、撤職的呀,輕的,恐怕也要調離江泉。這……

李斌良有點恐慌起來。這實在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怎麼會這樣?李斌良,你當初怎麼就沒往這上邊想……

李斌良無法欺騙自己,這時,他的心中真的生出一絲愧意,對劉書記的愧意。他垂下眼睛:“劉書記,對不起,我……真沒想到這些……”

劉新峰搖搖手:“斌良,你誤解我了,我不是怕負責任,問題是,我擔心這件事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李斌良突然地:“不可能,現在,可以說證據確鑿……”

劉新峰:“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懷疑你們掌握的證據和你的能力,而是……而是,這件事實在太複雜了,太敏感了,它牽涉的人太多了,牽涉到各個方麵啊。斌良,咱們不是文學藝術家,可以憑自己的理想創造一個世界,達到心中的願望,我們是在現實社會當中,必須麵對現實呀!”

什麼意思?

李斌良:“劉書記,你能說得直接一些嗎?我不太明白!”

劉新峰:“這……斌良,你是一個好警察,真的,這是我內心的話,可是,你有一個嚴重的缺點,當然,從另一方麵說,也是優點,可是,現在我隻能說它是缺點。”

李斌良望著劉新峰,等待他把話都說出來。

劉新峰:“斌良,從我內心說,我真願意你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把那些偽劣大學生從大學裏趕出來,讓那些合格的學生進入校園,讓那些所有參與作弊的人都受到懲罰,可是,我說了,我們生活在現實中,必須麵對現實。你想過沒有,你真的能做到這一切嗎?譬如,地區來的巡視員,他們會配合支持你的工作嗎?那些流動監考會承認發生的舞弊行為嗎?這些事實如果查清了,他們會負什麼責任,你想過嗎?”

“這……”

李斌良愣住了。是啊,是有這個問題,如果江泉高考舞弊的事情查清了,受處分的不止是江泉一些卷入其中的領導,那些流動監考,上邊派來的巡視員,恐怕也脫不了幹係……對呀,這些人當時就沒有一點察覺嗎?這……

李斌良:“這……他們可能不會配合,可是,隻要我們態度堅決,有上級領導支持,我還是有信心查清的!”

劉新峰:“可是,你想過沒有,就算他們都配合你,做了旁證,可是,這件事必然會……”

好像碰到了什麼敏感的東西,劉新峰忽然猛地住口了。

李斌良看著劉新峰,希望他繼續往下說,可是,他已經轉了話題。

劉新峰:“斌良,所以,我們在做每一件事的時候,必須考慮到它引發的後果,不能置客觀現實於不顧,盲目地向前衝殺,那樣,最後受到懲罰的,隻是我們自己。”

李斌良:“劉書記,你說了這麼多,到底是什麼意思?讓我放棄嗎?把本來已經查清的案子放下,就像一些人希望的那樣,讓那些偽劣大學生繼續充斥校園,混到畢業,占據一個好崗位,這會給我們的社會帶來怎樣的危害呀,還有,因為這起高考舞弊案件,已經死了兩個人,兩個無辜的青年,黑惡勢力也卷進來,他們威脅那些知情者,還威脅我,居然以我女兒的安全來威脅我,讓我放棄,而現在你也讓我放棄,不,我做不到,我不能放棄,我不同意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