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大雪無痕》(56)(2 / 3)

“別道聽途說。”“那會兒,顧副書記還在鄉裏幹著哩,隻是個拿津貼的民政助理。馮祥龍的爸爸是他的頂頭上司、管民政的副鄉長。後來馮祥龍的爸爸出了車禍,兩條腿都鋸了,沒法再幹了,他就極力推薦了手下這位民政助理接替他當了這個副鄉長。顧副書記是從這時開始成了個正式的脫產幹部的。他以此為起點,正式走上仕途,從此一發不可收,進步特別快。從鄉到區,從區到縣,一直幹到省裏……”秘書一邊說,一邊又從外間的文件櫃裏取出一個收存相關剪報資料的卷宗。又從卷宗裏取出幾份有關馮祥龍的剪報,放到孫立棟麵前說道:“您別不信,這幾篇有關馮祥龍的報道所說的一些情況,都跟我聽到的差不多。顧副書記在省直禮堂做報告時,也好幾次提到他當年在樺樹縣的基層怎麼怎麼做工作……”孫立棟對秘書出示的這些剪報資料仿佛並不感興趣似的,隻是淡淡地瞄了那麼一眼,說道:“就算這些情況屬實,又怎麼樣?顧副書記今天已經是黨的一個高級幹部,已經是我們黨、我們國家的棟梁之材,他早已經不是鄉裏的一個民政助理員了。我們怎麼可以毫無根據地在背後議論一個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領導,斷定他在處理問題時一定會徇私枉法?這種錯誤已經不是簡單的自由主義問題了!”

秘書不作聲了。

孫立棟斷然說道:“回去吧。”

秘書轉身向外走去。

孫立棟說道:“電話號碼。章書記在海南的電話號碼。”

秘書本能地猶豫了一下,但這一回沒再強嘴,乖乖地從一本機要記事簿裏抄下號碼,端端正正地放到孫立棟麵前,畢恭畢敬地問了聲:“還有事嗎?”

孫立棟擺了擺手。

秘書去拉上窗簾,往茶杯裏續滿水,並且從小櫃裏拿出一點兒幹點之類的點心,放在孫立棟的手邊,然後走了出去,順手還把門帶上了。

裏間隻剩下孫立棟一個人,一時間辦公室裏十分安靜,甚至靜得都有點兒讓人感到窒息。隻聽到那架老式的落地座鍾“滴滴答答”單調的走動聲。孫立棟機械地看了看桌上的那些剪報,又拿起那張記著章書記電話號碼的紙片看了看,沉重地坐了好大一會兒,遲緩地正要伸手去拿電話機,忽聽得隔壁外間有什麼響動。他放下電話,立即起身走到外間一看,秘書根本沒走。皮包、大衣、手套都已經準備好了,但就是沒走。“還不走?末班車都沒了。”孫立棟關切道。“我騎車回去。”秘書悶悶地說道。“這麼晚了,路上全是冰殼子,還騎什麼車?我讓司機送送你。”孫立棟說道。“不用。沒事的,天天如此。”秘書說道。“那就趕緊走吧。”孫立棟說道。秘書的頭卻一下低了下來,臉上現出極傷感的神情。孫立棟知道這位忠心耿耿的助手隻是在為自己擔心,擔心已經五十八歲的他,一旦處理不好這檔子事兒,難以讓自己這一生善始善終了。其實也不一定,大不了,從省紀委書記這個位置上退下來,不給安排個人大副主任政協副主席的位置,真正一退到底罷了。就是一退到底,在自己家樓底下種點兒菜、養點兒花,又何樂而不為呢?真是的!“走吧走吧。”他極感慨地對秘書說道。

秘書似乎還想說什麼,剛抬起頭來,卻見孫立棟對他擺了擺手,明確是在“趕”他走。

他隻得走了,拿起大衣、手套、皮包,便走了出去。孫立棟關上外間屋的燈,轉著身子四下裏打量了一圈,看到各處的門窗都已關好,這才慢慢地走回裏間,沉沉地坐了下來,拿起那張記錄了章書記電話號碼的紙條,開始給章書記打電話。

第二天一早,人們發現,顧副書記早早地就來上班了,而且臉色陰沉。不一會兒,大鐵門再一次“隆隆”地開啟。政法委的宋書記、省高檢的張檢察長、省公安廳的高廳長、省監察廳的曲廳長……一輛輛公務用車魚貫地開進大院,連崗台上的兩個警衛戰士對此也不禁感到愕愣。“又出啥事了?”被緊急召來安排會務的幾個工作人員,對此也都莫名其妙,互相打聽著,卻誰也不知道昨晚下班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會議室裏的氣氛稍好一些。雖然被緊急召來時,沒人告訴他們具體的原因,但畢竟都是各部口的負責同誌,對這樣的場麵早已不陌生,內心深處各有猜測、各有戒備,但表麵上都很放鬆,談笑風生地寒暄著。蔣興豐也被通知來與會,比起其他與會者,他的級別顯然是很低的了,加上天性內向,事先可能聽說了今天的會跟橡樹灣有關,心裏七上八下安生不下來,這一刻就獨自一人怔怔地坐在一個角落裏,顯得比較沉悶。不一會兒,顧副書記的秘書走來低聲對他說了一句什麼。他忙站起來,跟著秘書走了出去。

顧副書記一到辦公室,就讓秘書安排,他要趕在開會前,跟紀委的那個孫立棟和橡樹灣的蔣興豐“單獨談一談”。昨天後半夜快兩點了,他接到章書記從海南打來的電話。今天這個緊急會議就是按章書記的要求召開的。

秘書問:“這兩位是一起談,還是分開談?”

顧副書記說:“分開談,當然分開談。”

蔣興豐緊隨著顧副書記的秘書向外走,心裏自是極為忐忑。工作組近期在橡樹灣基本處於停頓狀態。省市幾家宣傳媒體這一段時間加大了對九天集團公司和馮祥龍本人的宣傳力度,更使蔣興豐不敢“輕舉妄動”。他幾次打電話給省反腐領導小組辦公室,探問虛實,答複都是:你不要東張西望嘛,不要管外頭在刮什麼風嘛,你查你的。毛主席早就說過,結論要做在調查研究之後。你那兒沒查出什麼來,讓省裏的領導怎麼說話?好嘛,一家夥,把球又踢到他腳下來了。報紙電視台都是黨的喉舌,它們那裏扯著嗓門兒在誇馮祥龍,讓我在這邊查他的問題,這是幹嗎?我要真查,我這是在跟誰過不去?所以,即便沒有省裏的明確指示,蔣興豐也有一搭沒一搭地放慢了工作步伐。“今天這個會難道是要追究我這方麵的責任?”他多少有些害怕起來。

“顧副書記要跟我談啥?”他溜了秘書一眼,試探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