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大雪無痕》(65)(1 / 3)

談話已經進行了兩三個小時,杜海霞一口咬定所有保存在她那兒的賬本都已燒掉,除此以外,什麼話也不再說了。方雨林拿起那個鍍金的打火機。打火機的機身上精刻著一個“馮”字。方雨林問:“馮祥龍送你的?”

不答。

方雨林指著那個保險箱裏的錢:“這些現金是你的,還是馮祥龍的?”

仍不答。

“誰都知道你跟馮祥龍走得近,又是公司的總出納。馮祥龍是怎麼花錢的,你應該最清楚。你隻要把這些賬交出來,你就沒事了。”

還是不答。

“杜海霞,你還不到28歲,人也聰明能幹,你以後的日子還很長……”

對方突然把頭深深地低垂下去,不一會兒,便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肩膀,高燒似的不斷呻吟著、哆嗦著,而後,突然倒在了地上。到晚上,還是這麼僵持著。方雨林指著已經涼了的飯菜,問她:“想絕食?”

依然不答。

“聽說是你姨把你帶大的?你可憐你姨嗎?她要是知道她這個28歲的外甥女鐵了心地要把自己一生毀在一個四十多歲的腐敗分子手裏,她會怎麼個傷心法?”

杜海霞突然呻吟道:“我想去衛生間……”

方雨林對專案組的兩個女工作人員示意了一下。她倆上前來攙著她進了衛生間。這一段,她一直躺在沙發上,閉著眼睛不吃不喝,披頭散發不說話。

杜海霞進衛生間,順手要關門。一個女工作人員拿腳頂了一下,讓門虛開一條縫。她倆就在門外監守著。等了一會兒,衛生間裏並沒有發出本該發出的那種聲響。她倆又等了一會兒,便起了疑,正想嚷一嗓子問問,卻聽到從衛生間裏傳出“咕咚”一聲響。好像是有什麼重物倒在了地上,她倆忙衝了進去。不一會兒,其中的一個跑出來向方雨林報告道:“她又倒下了。”“快扶她起來。”方雨林吼道。“不知道是真是假,她就是不肯起來。扶也不起,死沉死沉的。”

方雨林忙推開衛生間門,隻見杜海霞蜷曲著身子,躺倒在衛生間的馬賽克地麵上。女工作人員要上前去攙扶杜海霞。方雨林卻示意別去管她。

女工作人員疑詢般地看了看方雨林,跟著方雨林一起到大屋裏。方雨林對她倆說:“我問過大夫,大夫說她沒病,裝死哩。讓她躺著,願意躺多久,就躺多久。也許躺著想,能想得更明白。”他故意把說話聲提得高高的,讓杜海霞聽到。而後,又悄悄地向女工作人員點頭示意了一下。女工作人員便上工作人員住的屋裏拿來一條毛毯,替杜海霞蓋上了。

眼淚慢慢地湧出杜海霞的眼角,她低聲地抽泣起來。到深夜時分,去搜查杜海霞住房的那個小組打來電話,搜查一無所獲。馬鳳山歎了一口氣,對方雨林說道:“隻剩下12個小時了,你覺得她真的把那些黑賬都燒了?”“我再努把力試試。”方雨林低頭想了想,而後又回到預審間,杜海霞還在衛生間的地上躺著哩,照舊不吃不喝也不吭聲。方雨林站在衛生間門口,默默地打量了一會兒杜海霞。一直在一旁監候著的那個女工作人員剛要張嘴跟方雨林說什麼,方雨林忙做了個手勢,讓她什麼也別說。他又默默地觀察了一下杜海霞,便向外走去。他找到專案組楊組長和馬鳳山,對他倆說:“剛才我注意觀察了一下,我覺著,這女孩兒不是滿不凜的人,相當有心計,也相當能善待自己……”

楊組長問:“何以見得?”

方雨林分析道:“剛才我注意到,給她毯子後,她還重新鋪了一下,拿一半墊著,一半蓋著。特別是她的腳……”

一個女工作人員問:“她的腳又咋了?”

方雨林說:“連這你們都沒注意到?太明顯了!大概是怕地上有水弄濕了她那雙高檔的意大利皮鞋,每過一小會兒,她就悄悄地在毯子上蹭蹭她的鞋尖兒。”

那個女工作人員笑道:“你們男人瞧女人就是細。她蹭鞋尖兒又怎麼了?”

方雨林說:“你想啊,這麼一個知道心疼自己的人,又整了這麼些年的財務,她能輕易把自己經手的黑賬燒了?賬本對她這個經手錢財的人,就意味著生命,意味著一切的一切。她不會想不到,燒了賬本,萬一出了事,她就無法說清這幾百上千萬現金的詳細去處,再讓人反咬一口,對於她,這後果是不堪設想的。我想她一定是把那些黑賬藏在一個什麼地方了,一個她認為最可靠的地方……”

馬鳳山問:“你覺得她會藏在什麼地方?”

方雨林想了想:“一定藏在那裏了!”

10分鍾後,方雨林調集了人和車,連夜向杜海霞姨家駛去。這時風雪俱寂,萬籟俱靜。通往郊區的公路上隻有運煤的卡車和奉命急行軍的軍車撞破了這死一般的寧靜,標誌著這世界隻是在做暫時的休息。

方雨林等人的出現,讓早已皈依佛門、力求六根清淨的杜姨仿佛橫遭天塌地陷般的魔劫。在巨大的震驚過後,她便一直在低頭啜泣著。這位佛門子弟、半道出家的女居士對外甥女這兩年的所作所為所獲,也並非是沒有一點兒擔心和預感的:小女子怎麼就手頭一下闊到了那種程度?言談舉止間怎麼就對那位馮大總經理有了那樣一種溫存和體貼?還有她的拒絕結婚、拒絕跟別人處對象?還有那些要她藏進菩薩肚子裏的現金(作孽!罪過!)?還有那一大袋……一大袋“紙”或“本子”……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她沒法說清“佛境”和“人境”之間為何會有這麼大而無法彌合的間隔。自己前生到底作了什麼孽,要在今世遭受這樣的磨難……

過了好大一會兒,她突然抬起頭,問:“海霞一天一夜沒吃飯了?”方雨林說道:“而且一直躺在衛生間冰涼的地上不起來。蓬頭垢麵,跟個小瘋子似的。”

杜姨突然咬牙切齒地哭罵起來:“全是這個馮祥龍大壞蛋鬧的!都小五十的老爺們兒了,還勾引我們家海霞。天打五雷轟!我跟她說過多少回了,好好找個男人過日子。她就是讓馮祥龍這渾蛋帶壞的!她過去不這樣……她孝順……體貼……她真的是個好女孩兒……十裏八村都知道……真的呀……”

方雨林平靜地說道:“她的確是個好女孩兒,我們也為她著急。”

“我要是說了,能算是她坦白的嗎?政府能給她減輕處罰嗎?”杜姨急切地問道。

“政府有政策,您應該相信政府。”方雨林忙說。

杜姨一下站了起來。這時方雨林才看出,其實她不隻是慈悲為懷,還十分幹脆利落:“我給你們全說了,你們可得救救我的海霞,她真的是個好女孩兒呀!”

誰也沒想到事情會了結得這麼痛快。一個多小時後,當方雨林驅車返回專案組的那個預審間時,以為什麼都還沒發生的杜海霞仍躺在衛生間的地上。

“杜海霞。”方雨林叫了她一聲。

杜海霞不理。

“杜海霞,你瞧瞧我們給你從你姨那兒帶什麼東西來了。”

聽說是從她姨那兒帶“東西”,杜海霞的眼皮“突突”地跳了兩下。過了一會兒,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很快地向方雨林站立的地方掃了一眼。她突然好像被雷擊了似的,一下像一根彈簧似的跳了起來。

方雨林身前立著一個五六十厘米高的塑料編織袋,袋身上還沾著許多的泥土。她顯然是熟悉這個編織袋的。她臉色蒼白了,她驚恐萬狀了,她不知所措了,她人也搖晃起來了,眼睛盯著那隻編織袋,渾身戰栗著呆木了一會兒,嘴裏喃喃地念叨著:“姨……姨……我的姨……”然後兩腿一軟,眼前一黑,一下暈倒了。這回是真暈了。

這個小小的塑料編織袋裏裝的就是杜海霞為馮祥龍保存的全部黑賬。這些黑賬記錄了馮祥龍為打通關節給有關人士送禮行賄,也記錄了生性“慷慨大方”的他在那個位置上的背後的一切所為……

馬鳳山看了看手表,說道:“快組織人查看吧,隻剩不到10個小時了。”

楊組長並不清楚眼前這檔子事兒的背後,還牽扯著公安局的另一個大案,便問:“什麼隻剩10個小時了?”

馬鳳山笑笑,說道:“沒啥,沒啥。我說我們局裏的一個事哩。”

楊組長也是老司法了,前年才調到省紀委,懂得司法部門嚴如軍法的保密規定。見馬鳳山在打哈哈,知道此事不宜多問,便隻是按了一下桌子下邊的一個電鈴按鈕兒。一刹那,聯合專案組這幢舊樓裏上上下下便響起了一片電鈴聲。一個個原先已經滅了燈的窗戶,頓時又一個個亮了起來。男男女女的工作人員從各自的宿舍裏擠出,差不多用小跑的姿態,向會議室趕去。楊組長要集中專案組內全部可動用的力量,趕在那“10個小時”結束前,把杜海霞的這些黑賬理出個頭緒來。

這時,樓下傳達室打來電話,告訴方雨林,有個女同誌急著要找他。

方雨林一怔:“都幾點了,還有什麼女同誌來找?”

“反正是找你的,快下來吧。”傳達室的同誌打了個哈欠說道。

方雨林猜想是丁潔。果不其然,是她。“丁潔?出什麼事了?”他拉了把椅子過來讓丁潔坐下,便問。“周密剛才來找我了。”丁潔眼圈有一點兒發青,很明顯,這一段時間以來她都沒好好安生過。方雨林略略地問了幾句,覺得事情重大,便跟馬鳳山請示了一下,直接把丁潔帶上了樓,帶到馬鳳山麵前。

馬鳳山問:“周密什麼時候去找你的?”

丁潔說道:“今天晚飯後……他沒有像往常那樣,把車直接開到我家門口來接我,也沒像往常那樣,讓我開著自己的車去見他,而是讓我在我家附近街區的一個拐角處等著他……”

到約定的時間,周密開著他那輛黑色的大奧迪車徐徐駛到丁潔家附近街區的一個拐角處,一直把車開到丁潔麵前,趕緊下了車,極紳士地替丁潔打開車門,殷勤地邀她上了車。走了一段,周密微微地笑了笑道:“還在為那天的事生氣?”

丁潔苦笑笑:“無所謂了。”

那天事過後,方雨林曾再三告訴丁潔:第一,不要不理周密;第二,周密再來找她,要及時告訴他;第三,在和周密繼續接觸時,不要提及那些舊報紙和舊筆記本的事。假如要生氣,也隻表明對他那天的失約有所不滿,特別不能提看到了顧三軍一事。今天晚上,丁潔就是按方雨林的“諄諄教導”做的。從那天以後,丁潔也不再追問方雨林,周密是否出了事。

預感告訴她,這一定已是不用再問的事了。但從心情上來說,她的不安和巨大無比的痛惜,仿佛自己走到了一道深不可測的懸崖邊似的,等待著一陣狂風猛襲,來結束這一切……

“我已經向你道過三次歉了。丁潔,許多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沒法左右自己……”周密一邊開車,一邊繼續圓著那天開始的這個“謊”。“你今天拉我出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句話?”丁潔瞟了他一眼。

周密不作聲了。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說:“我明天要走了……我給你帶了一樣禮物,放在後座上了。”丁潔起身從後座上取來一個小包。周密叮囑說:“現在別看。等我上了飛機,你再看。”丁潔問:“什麼東西那麼神秘?”周密說:“沒什麼神秘的,是我進市政府機關前幾年寫的日記。你不是一直想看我最近的日記嗎?”丁潔說:“你那幾本青少年時期的日記,我還沒敢看哩。”

周密突然笑了笑,說道:“不著急,也許過些日子,你就會非常想看了。”

丁潔心裏一緊,因為他這時的笑容,讓丁潔覺出是用一種無奈逼出來的,是她從來也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過的。她稍稍愣怔了一下後,問:“為什麼?”

周密淡淡一笑,不答了。

這時,車已開到郊區的一個大型水庫邊,停了下來。周密下車,慢慢走到大堤上。寒風吹起他的衣襟。他居然就像是什麼感覺也沒有似的,一動也不動地站著,神情十分複雜地眺望著遠方。

丁潔走了過去。

周密目不斜視地問:“你怕水嗎?”

丁潔說:“我在學校裏就是遊泳好手。你忘了?”

周密喟然感歎:“我從來不敢下水遊泳。我崇拜水、敬畏水。我從來就認為,水是所有有形物質中最不可捉摸,最富有生命力,又最具有毀滅性的。我們誕生在母親腹中的羊水裏,最後又腐爛在土壤的水分中。水讓我感到窒息,讓我感到自卑……一跳到水裏,總讓我感到自己就是孤苦無援的嬰兒和正在腐爛的屍骨……”

丁潔打了個寒戰說道:“你怎麼會把這麼美好的一樣東西看得如此陰暗可怕?”

周密反問:“水,可愛嗎?”而後苦笑笑,低下頭默默地站了一會兒,突然轉過身向停在大堤下的轎車走去……

“我把他給我的那包日記本帶來了,不知道對你們有沒有用?”丁潔說道,蒼白的臉頰上泛起一絲病態的紅暈。

馬鳳山問:“他說是進市政府機關前寫的?”

丁潔點點頭:“是的。”

方雨林:“要是最近寫的會更有用些。”

馬鳳山對丁潔說:“這日記,今天晚上肯定沒時間看了。今晚,他沒有再跟你談一點兒別的什麼?”

丁潔想了想,說道:“沒有了。後來隻是又說了一句,不管我能不能原諒他,他到了意大利,一定會給我寫信的。他說他特別感謝我這一段時間能給他這樣的信任……”

這時,專案組的一個工作人員急急地走來,對馬鳳山和方雨林說:“楊組長請你們到他辦公室去一下。杜海霞的賬裏好像查出什麼特別重要的問題來了。”

方雨林於是忙對丁潔說了聲:“你稍等我們一會兒。”跟著馬鳳山去楊組長的辦公室了。這時,已到淩晨時分。楊組長說:“已經把那些賬本粗粗地清理了一下,拉了一個涉嫌受賄人的名單,一共有八十多人,省市正副廳局級的幹部就有9人。”

馬鳳山接過名單,急急地往下搜尋。搜尋到最後一頁,才看到“周密”二字。他馬上把名單遞給了方雨林。方雨林看罷名單,匆匆回到丁潔身邊,對丁潔說:“出了點兒新情況,你先回去吧。謝謝了!”

丁潔猶豫了一會兒,問道:“那日記……”

方雨林說:“你先保管著,連同他以前給你的,都鎖好了。也許一兩天之內就會有用的。”

丁潔又發了一會兒呆,似乎想問什麼,又知道不該問,猶豫之後,便悶悶地走了。方雨林送她到大門口,對她說:“一兩天後,我們能認真地談一談嗎?”

丁潔默默地站了一會兒,說:“還有必要嗎?”

方雨林說:“當然有必要。”

丁潔的眼圈突然紅了,說了聲:“那我等你的電話。”便上車走了。

方雨林回到楊組長的辦公室,專門從賬冊中調來有關周密的那一項,聽查賬的工作人員介紹,有關周副市長的,賬上隻有這一筆3.6萬元。下邊還特地注明了一下:貂皮大衣一件,周副市長沒收。

方雨林問:“沒收,為啥還要記在他名下?”

工作人員說:“詳細情況還來不及核實。”

馬鳳山立即把這件事報告給了金局長。金局長趕到局裏,聽了詳細彙報,說道:“我們不能為了一件他壓根兒就沒要的貂皮大衣,去強硬阻止一個副市長出國。這不是在無理取鬧、在搞笑嗎?”

方雨林說:“但是……”

金局長說:“好了,不要‘但是’了。隻剩下4個小時了。我們已經沒什麼‘但是’可說了。”

這時,方雨林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是丁潔臥室的電話號碼,便立即接通了來電。

“你怎麼還沒休息?”他問。

丁潔告訴他:“有個情況不知道對你們有用沒用。”

“你說。”方雨林向兩位局座打了個招呼,便走到過道裏跟丁潔說話去了。

“那天我在周密的那個房間裏,還看到一樣特別怪的東西。我一直以為沒什麼意思,也沒敢往那兒聯想。剛才仔細想了想,那東西可能跟槍有關聯……”丁潔喃喃說道。

“槍?”方雨林一驚,忙追問,“你別急,慢慢說。”

“他那個老式書櫃裏有兩本那麼老厚的俄語大辭典。但每一本上都有幾個挺古怪的洞……他為什麼要在俄語大辭典上打這樣的洞?也許這事沒什麼意義……”

方雨林忙說:“不不不……你先不要把自己的思路堵上。是什麼樣的洞?”

丁潔:“怎麼跟你說呢?”

方雨林提醒道:“有可能是槍打的嗎?”

丁潔一愣:“槍……他為什麼要拿槍打辭典呢?”

方雨林果斷地:“試槍。”

丁潔反問:“試槍?”

方雨林說:“先別問是為什麼。再想一想,這洞眼有可能是槍打的嗎?大小……形狀……彈著點的分布……你詳細給我描述一下。”

丁清說:“我不太懂……光看大小,好像……好像是……槍打的……”

方雨林說:“你不會跟周密去說,你今天來找過我們吧?”

丁潔好大一會兒不作聲,然後突然說道:“你看我會嗎?”

方雨林隻說了句:“早點兒休息吧,過兩天我們再談。”收起手機,幾乎是飛跑般地衝進金局長辦公室。

“你覺得,他在他的房間裏試過槍?”馬鳳山也覺得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他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追問。

“從丁潔描述的情況看,那大辭典上的洞眼很像是手槍打出來的。”方雨林兩眼放光。關鍵時刻,這可能會成為突破性的一個發現,使他處於極度的興奮中,完全抑製不住地大口大口喘道。

剛趕來的郭強也說道:“如果能搞到這兩本大辭典,就可以鑒定出,辭典上的槍眼是不是用來鳳山莊作案的同一支槍打的。”

馬鳳山看了看手表:“沒有多少時間了,就算搞到那兩本辭典,也來不及做鑒定了。”

方雨林說:“先把辭典搞到手吧。”

郭強說:“我去。”

方雨林忙說:“這種粗活兒還是我去幹吧。你趕緊調人做鑒定,搶一搶,也許還來得及。”

與此同時,廖紅宇家又一次遭受了“襲擊”。這幾天,她家一直不消停。比如今天早晨,廖紅宇和女兒正在廚房裏忙著做早飯。突然,一塊石頭從樓下飛來,“哐”的一聲砸碎了她家的客廳窗戶。稀裏嘩啦碎玻璃碴兒散落了一地。這已經是幾天來的第三回了。廖紅宇和廖莉莉忙衝到客廳裏,撿起石頭。隻見石頭外邊跟前幾回一樣,還包了一張紙。紙上寫著幾個同樣的血紅大字:“小心狗頭!”

毫無疑問,又是馮祥龍那一幫哥們兒幹的。也許是因為緊張和害怕,再加上剛起床不久,廖莉莉渾身索索地顫抖了起來。廖紅宇抓起那塊石頭,就要衝下樓去。廖莉莉忙攔住她說道:“別管他……求您了……”

這時,一些鄰居來敲門。鄰居們氣憤異常,一致感慨“好人做不得”,嚷嚷了一陣才慢慢散去。廖紅宇和廖莉莉送走眾鄰居,剛要關門回房間,卻看見蔣興豐獨自一人站在門外。“你什麼時候來的?”廖紅宇一愣,讓他進來。分開以後,她從來不許蔣興豐上她這兒來,蔣興豐輕易也不敢來。“出啥事了?你開口呀!”廖紅宇最見不得的就是蔣興豐的那副“窩囊相”。他倆從吵架到分手,起因大多就是因為他的這個性格使然。廖莉莉心疼她爸,斷喝道:“媽!”轉身又和顏悅色地問蔣興豐:“是不是因為橡樹灣的事挨批評了?”蔣興豐往沙發上一坐,隻是不說話,神情顯得特別沮喪。廖紅宇瞪他一眼:“你瞧你這個人!”蔣興豐猶豫半天,抬起頭請求道:“莉莉,你能出去一下嗎?我有幾句話要單獨跟你媽說。”廖莉莉挺不高興地:“我護著您哩。您還要趕我走?”蔣興豐為難地笑笑:“隻要一會兒工夫……”廖莉莉賭氣地:“我走,我走。”

廖莉莉到廚房裏點著煤氣爐,燒上一壺水,拿出一套比較好的茶具和一筒好茶葉,正準備給難得來一次的爸爸沏茶,忽聽得從客廳裏傳來廖紅宇咆哮般的吼聲:“你……你……我警告過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幹?!”緊接著便是一聲什麼瓷器被摔破的聲音。廖莉莉忙撂下手裏的東西衝了過去。她看見她這位“蔣爸爸”極狼狽地站在“廖媽媽”麵前,說道:“我……我完全是為了莉莉……當時也沒說是白送給我的……我想……我想……”

廖紅宇惡狠狠地吼道:“你想你個大頭鬼!”

蔣興豐哀求地:“你們要不願幫這個忙,就算了,算了……”說著,轉過身去就要走。廖莉莉一把拉住爸爸,問:“到底出什麼事了?”廖紅宇和蔣興豐遲疑了一會兒,才把事情說清。

她這位爸爸從馮祥龍那兒拿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目前,聯合專案組已從剛抄出的黑賬裏發現了這個問題,正在跟他核實這件事。廖莉莉一驚:“兩室一廳?那得一二十萬!怎麼辦?算不算受賄?要算受賄,那得判多少年刑?”

廖紅宇冷笑一下:“多少年?一二十萬,最輕也得10年。如果再加上一點兒別的事兒,無期、死緩也不是不可能的!”

廖莉莉叫了起來:“媽,您別嚇我們了……”

廖紅宇說道:“我嚇你們?你問你爸,我是在嚇你們嗎?”

廖莉莉一下哭出聲:“媽……您救救爸吧,他這人耳朵根兒軟,經不住別人跟他說好話。他不是壞人。您應該是了解他的,他自己有房,他要這套房一定是為了我。他跟我說過,他覺得這些年挺對不住我的,他要為我弄一套房,結婚用……還有沒有辦法救救他了?”

“你爸出了個餿主意,說盡快把這套房過戶到你的名下,這樣跟他就沒關係了。”廖紅宇說道。

廖莉莉忙問:“這麼做行不行?要能救爸,咱們就這麼做吧。”

廖紅宇瞪她一眼:“這是弄虛作假,是逃避審查,讓專案組知道了,罪加一等!”

廖莉莉又哭道:“可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啊!媽,他總是我的親生父親啊!你們分手,隻是因為性格不合,不是因為他做了什麼不好的事。他這人一生軟弱,但的的確確是個大好人!”

廖紅宇心口一陣陣絞痛起來。

廖莉莉忙叫:“媽!您怎麼了?”

廖紅宇捂著自己的胸口,吩咐道:“你……你打開大衣櫃最底下那個……那個抽屜……快去……那裏有個棕色的小皮包……看到沒有?”